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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聘后为妻》作者:乔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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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6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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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宁《聘后为妻》

乔宁《聘后为妻》

乔宁《聘后为妻》

出版日期:2017年10月20日

内容简介:

她不知自己走了什么霉运,先是被善妒的皇后害死
一缕芳魂游荡人间十年,最后重生成为诚王世子妃
原以为重生一世,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没想到一道圣旨,她这个死过一遭
好不容易离开那个恶梦的局外人,竟然又重回皇宫——
她在后宫安分守己,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偏偏她不去招惹人,某妖孽却频频来打扰她的清净……
缪容青聪明早慧,十五岁就破格入阁出值
在朝堂以及世人面前,树立起英明神武的形象
可是在她眼里,他是个心思深沉又工于谋略的野心家
仗着有太后撑腰,又有庞大的缪氏亲族帮衬
堪称是大梁的地下皇帝,诸王百官只认他为主——
老实说,他的行为让她看也看不懂
明明是密谋篡位的奸臣,却做着铲除朝中恶臣的事
明明能够纳娶天下绝色,偏要调戏貌不惊人才不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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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6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夐夜寂寂。

  一滴雨露悄悄落下,滴在剪花窗外的一株白色山茶花上。水珠落在将谢未谢的花瓣上,彷佛凝结一般,岁月悠悠,随之静止。

  花落无声。

  冉碧心猛地睁开眼,自锦裘里翻坐起身。明明不过是春末时分,气候仍寒着,她却盗了一身香汗,浸湿了中衣底下的亵衣。

  「阿碧可是梦魇了?」

  暖炕另一侧的年轻男子,揉着惺忪睡眼,很是挣扎的从被窝里爬起身。

  冉碧心连忙压下男子,轻手轻脚的替他掖好被子,声嗓极轻的安抚道:「天寒,莫要起来,当心着凉。」

  耿欢躺回原位,清秀的脸蛋挂着一丝笑,眼神乾净如初雪,不带一分成年男子该有的算计与深沉。

  他拉了拉冉碧心的手,软声撒娇道:「阿碧一块儿睡。」

  冉碧心一向顺着他,便重新躺了下来,与耿欢隔着半只手臂的距离,一起同寝共枕的睡下。

  直到听见身旁传来规律的吐纳声,冉碧心才抽回被男子握住的那只手,轻缓地掀开被角,动作灵巧的下了锦榻。

  她披好外衫,来到窗边的暖炕落坐,先是发了一会儿愣,才抬手推开一道窗缝,望着庭院一角的茶花在微弱月色下盛开,夜空细雨霏霏,颇具诗意。

  莫名地,她心底涌上一股恶寒,她哆嗦了下,将窗合上,拉紧了外衫,正欲返回锦榻时,庭院外边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祥的预感,伴随尚未退下的恶寒,阵阵传来,她飞快套好外衫,随手抽过黄花梨凤首衣架上的织锦腰带,将外衫束紧。

  才刚刚束好腰带,房门便被砰砰敲响,每一下都好似敲在冉碧心心头上,震得她浑身紧绷。

  「世子爷,世子妃,宫中的总管秦公公来了。」门外传来守夜丫鬟压低声的惊嚷。

  「可知道是何事?」冉碧心开了门,一把将丫鬟拉进屋里,谨慎地问道。

  丫鬟惨白着张脸,乌黑眼珠不断往外觑,不敢吱声。

  冉碧心心下一凉,放开丫鬟往回走,叫醒了犹在酣眠的耿欢。

  「欢儿,别睡了,秦公公来了。」

  耿欢睁开了两条眼缝,睡意浓重的哼了声:「他来干什麽?天还没亮,宫门还没开,没得玩儿。」

  冉碧心好声好气的哄道:「秦公公不是来找你进宫玩的。」

  蓦地,耿欢像是听懂了什麽似的,一脸慌乱的掀开被子,手足无措的爬下榻,抓起鞋袜胡乱套着。

  冉碧心暗暗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替他将鞋袜穿好,再帮他取来衣架上的直裰,为他系好腰带。

  耿欢一把攥住她刚要收回的双手,那双乾净的眼珠,此刻正被恐惧填满,眼巴巴地紧瞅着她。

  「阿碧会随欢儿一块儿进宫吗?」

  听着这声充满依赖的央求,冉碧心心下一软,反手握了握耿欢那双比女子还白嫩的手。

  「那自是当然。」她神态镇定,眉眼间端着一束与年轻外貌不相符的沉稳。「阿碧是欢儿的妻,自当陪伴左右。」

  得了她的允诺,慌乱失了神的耿欢,像是得了糖的孩子,躁动的情绪总算稍稍安静下来。

  庭院里响起了府中下人的催唤:「世子爷,世子妃,秦公公在正厅候着。」

  冉碧心放开了耿欢的手,轻推他一把。「走吧。」

  耿欢皱了皱清秀的脸庞,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可在冉碧心使了个眼色下,只能抿紧嘴,抬头挺胸的走出寝房。

  1-2

  来到正厅时,里边的下人已经跪了一地,就连太夫人乌氏与诚王妃何氏亦无例外,全都恭恭敬敬跪着站在厅堂中央的蓝衫太监。

  耿欢领着冉碧心进了厅堂,有模有样的跪了下来。期间,冉碧心不着痕迹地用眼角觑了秦总管一眼,见他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嘴脸,心下不禁生起鄙夷。

  想当年,这个小秦子不过是大总管身边的一条哈巴狗,镇日跟前跟後,紧紧巴着前朝尚未当上皇后的兰贵妃,什麽肮脏事都干过,为了攀权附势,什麽丑样都有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耿家人一到齐,便齐齐伏地而跪。

  众人跪的自然不是眼前的秦总管,而是他手中那道圣旨。

  秦总管抖了抖早已摊开的圣旨,笑得颇见谄媚的道:「方才太夫人与诚王妃已经代接圣旨,世子爷快快请起。」

  耿欢愣了愣,下意识望向太夫人乌氏,太夫人却是低着头,貌似红了眼眶。

  「时候不早了,那麽有请耿世子随小的一块儿进宫面圣。」秦总管催促道。

  诚王妃何氏抬起了头,央求道:「秦公公,圣旨只有宣诏欢儿入宫面圣,您老可知道圣上是为了何事……」

  「王妃莫怪,小的不过是奉圣上旨意,前来宣诏圣旨,可没有这麽大的本事揣测圣意,除了圣上自个儿,谁也不晓得圣上召世子爷进宫所为何事。」

  见秦总管态度强硬,不愿透露半点口风,何氏满眼不安,只好软下声,又央求道:「秦公公,您老也知道世子爷的情况……可否让世子妃陪同一块儿入宫面圣?」

  秦总管眼角一掀,睨向伏身跪在耿欢後方的藕色人影,略带迟疑的回道:「圣上只说让世子爷进宫,可没说能带上其他人。」

  「秦公公,求求您了,世子爷生性胆小,罕少进宫,若是没让世子妃陪同,怕是稍有不慎,便会触犯龙颜,冒犯了圣上。」

  见年近七旬的太夫人开了口,秦总管态度稍稍软化,道:「那好吧!就请世子妃随世子爷一块儿入宫面圣。」

  「老身谢过秦公公。」太夫人乌氏连连道谢,一起身便喊来贴身丫鬟,从丫鬟手里捧的乌木筛金匣子取出一对金玉镯,不避讳的塞给了秦总管。

  「有劳秦公公了。」诚王妃何氏亦上前塞了两只白玉环。

  秦总管也不推辞,笑笑地接过,一把就往腰间暗袋塞。「小的在门外马车候着,还请世子爷与世子妃加紧脚步。」

  「这就来,这就来。」乌氏嚷道。

  秦总管一走,冉碧心便让何氏拉起身,紧紧攥住她的双手叮嘱:「阿碧,你可要好好帮欢儿。」

  再多的话,饶是想说也不能说,只能以一记苦苦哀求的眼神诉尽,何氏眼眶盈泪,表情甚是哀戚。

  冉碧心实在不忍,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再三允诺:「王妃且放心,阿碧定会在旁帮衬着,护着世子爷。」

  太夫人乌氏在一旁频频拭泪,嘴里喃喃念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躲也躲不过。」

  尽管先前已被再三告诫,可面对此情此景,耿欢仍是难忍慌乱。「祖母,娘亲,欢儿真的非去不可吗?」

  闻言,乌氏与何氏俱是难受得别开脸,摀嘴啜泣。

  冉碧心扯了扯耿欢的手臂,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

  耿欢见她如此,便按着冉碧心先前所教导的,立马改了口:「祖母,娘亲,您们莫要担心欢儿,欢儿进了宫一定会谨慎小心,不会给诚王府失了颜面。」

  冉碧心牵起耿欢的手,在诚王府出了名的两位寡妇泪眼目送之下,出了正厅,步向外宅。

  王府大门外,马车列队,烛火通明,秦总管一见他们出来,便命人掀开锦帘,护送他们进车厢。

  冉碧心一看这阵仗,心中顿时一沉。宫中肯定出大事了……或者该说,皇帝出事了。

  忐忑不安的坐进马车里,冉碧心一边安抚着躁动不安的耿欢,一边竖长了耳朵偷听外边的交谈声。

  夜半时分,成列的马蹄声踩过了南宫门外的青石板道,在大内守卫的护送下,驶进了外形似一条金龙横卧的大梁皇城。

  进了宫门後,他们下了马车,换乘软轿,一路被抬进了皇城东侧。

  「去昭华宫。」

  摇摇晃晃中,端坐在软轿里的冉碧心听见秦总管吆喝着,她当下一个激灵,寒意直从背部凉飕飕地窜上来。

  她定下心神,转向耿欢,态度软中带硬的道:「欢儿,你听好,我们这次进宫,怕是有段时日不能回诚王府,你得乖乖的,莫要在皇太后面前说些胡话。」

  耿欢愣住。「不能回诚王府?阿碧这是什麽意思?我们不是要去觐见圣上吗?」

  「欢儿别问这麽多,只管乖乖听话。」担心他会说漏嘴,冉碧心避重就轻的说道。

  「阿碧,真的像祖母说的那般,圣上真会封我为皇太子吗?」

  「嘘。」冉碧心伸手摀住耿欢的嘴,警戒地左右张望,压低了声:「进了宫之後,过去在诚王府里说的那些话,便都不许再提,记住了。」

  耿欢目光惶然地点了下头,乖巧模样活似年幼稚童,丝毫不似已成亲的十六岁少年。

  摇晃的软轿停了下来,帘外传来秦总管的叫唤:「世子爷,世子妃,昭华宫到了。」

  在冉碧心的指示下,耿欢昂首阔步的下了轿,秦总管嘴角微微一掀,眼中浮着清晰可见的轻蔑。

  「皇后娘娘已经在里头候着二位。」伺候昭华宫的太监前来接应,将他们领进了偏殿。

  望着这熟悉的一景一物,冉碧心下意识掐紧了掌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别被「前世」的回忆分了神。

  两夫妻一前一後尾随太监穿过层层宫门,进到雕梁画栋的偏殿,绕过一面紫檀木座嵌大理石屏风後,步进内间隐密的小厅堂。

  太监猛地停了步,耿欢跟着刹住脚步,冉碧心险些撞上他的後背,赶紧止步,同时,悄悄抬眼望去──

  这一眼,几欲震碎心魂!

  前方端坐在临窗长榻上,一身紫色缀金朝服,更衬挺拔形影的俊丽男子,正是传闻中,藏身於暗处,把权弄政,操纵朝廷内外的缪容青!

  明白了眼下欲对付的人是谁之後,冉碧心的後背悄悄被冷汗浸湿,心底越发寒凉……

  1-3

  青花盖杯往乌木茶几一搁,白皙修长的大手搭在紫檀凤头扶把上,缪容青长眸一挑,望向呆杵在那儿的耿欢。

  审视了片刻,一双宛若点漆的黑眸这才转向耿欢身後的冉碧心。

  冉碧心亦一脸震愣回视,却在四目相接这一刻,连忙垂下眼,避开了缪容青深邃的注视。

  拂开掩住旧时回忆的那层尘埃,「前世」记忆在脑中翻腾如浪。

  她犹然记得,在那座辉煌灿烂的昭华宫里,皇后缪氏端坐在铺着雪白狐裘的长榻上,一派雍容显贵,红袖底下的纤手,来回指挥着宫中婢子。

  红木嵌螺钿理石炕桌上,摆满了出自御厨的珍馐御膳,几名绿衣司膳退立於案後,等着皇帝前来用膳时,从旁布菜斟酒。

  而她,年纪尚小,是伫立在司膳前方的尚食。

  在她试嚐御桌上的所有菜式之前,皇帝不可能动箸,因为得先由她来试毒。

  「容青,过来娘娘这儿。」

  那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她在昭华宫看见那个被世人赞誉为神童,当时年方六岁的缪容青。

  犹记得那个孩童,长得粉雕玉琢,眉眼俊丽,身上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慑气势。

  彼时的他,一身锦衫,发髻簪玉,身形虽小,行姿却如同大人般的端秀直挺,随领路太监进到昭华宫,眉宇间凝着一束早慧的沉稳。

  当他行过那一众绿衣司膳时,好看却清冷的眼眸,淡淡瞥过她们一眼,只那一眼,她便记住了这个神童。

  只因,那眼神,那神采,那样的冷静沉定,全然不似那些心浮气躁的王族子弟,就不知,这样的神童,及长之後,倘若入朝出仕,是大梁之福,抑或大梁之祸?

  她不敢往下细想,只晓得,只要皇后缪氏持续专宠,这个俊丽非凡的神童,日後对大梁朝廷肯定会产生莫大的影响。

  ……果不其然,转眼这麽多个年头过去,缪氏依然专宠,皇后外戚横行於朝廷,缪容青亦已从昔日的孩童,蜕变为手握权柄的一代奸臣。

  「皇上只有召见耿欢,并未召见他的夫人。」

  冉碧心一怔,抬起眼,循声望去,对上缪容青不带情绪的双眸。

  这一眼,与她记忆中的那一眼相重叠──

  再一次,她被这记眼神所震慑!

  耿欢目光憨直的凝瞅着缪容青,好奇地问道:「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冉碧心心中一紧,急忙上前握住耿欢的手,轻轻扯了一下。

  耿欢虽是满心困惑,可遭她这麽一扯,随即噤了声,低下头,装出一派恭敬的模样。

  这一幕,尽入缪容青眼底,一个细节也没落下。

  他微地眯起眼,原本不把随耿欢同行的女子放在心上,眼下这一幕,顿时让他心中有数。

  看来,诚王府是特意让这个女子陪同耿欢一块儿入宫。

  不过,他对这个诚王府世子妃毫无印象,只记得约莫两年前,诚王府低调办了喜宴,探子回报,诚王府给傻子世子爷讨了个厨娘当老婆,大概自认不怎麽光彩,便草草办了喜事。

  皇京里无人不知,诚王府世子爷在十岁那年,学习骑术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又遭马儿踢了一脚,脑壳险些开了花,在床榻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神智。

  怎料,许是摔伤了脑袋,抑或是惨遭马儿那一踢,给踢伤了脑袋瓜,诚王这个捧上天的独子,成了个不长智的傻子。

  为此,诚王甚是苦恼,无奈多年过去,直至诚王病逝之前,府中後院的妾侍仍然没能为他诞下一子半女。

  诚王辞世之後,诚王府仅剩孤儿寡母,靠着禀性贤淑的诚王妃打点王府里外,然而,诚王府少了个男人撑天,在京中勳贵里自然逐渐为人所淡忘,时日一久,朝堂之上已无诚王府的位置。

  这也是为何他会挑中耿欢这个傻子的原因。

  缪容青打量着冉碧心,深邃难测的眸光,直教後者感到阵阵心慌。

  「副相大人恕罪。」冉碧心当机立断,在缪容青还未发难之前便跪了下来。

  见她跪下,耿欢神色一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随即跟着一块儿跪。

  缪容青端坐在绣着红凤祥云的大红锦榻上,一派从容自在,丝毫感觉不出此处是皇后寝居。

  他眸光清冷直睇,两丸漆黑瞳眸,比之窗外深浓的夜色,更教人心慌。

  是该心慌,大梁王朝谁人不知,大梁朝廷的执宰落在二府手里;其中,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任宰相一职,并且主政事,至於军权则是交由枢密院事掌管。

  朝中众人心知肚明,表面上主掌政事的是宰相柳徽,然而实际掌握内政大权的人,是出任参知政事,与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右丞、枢密使以及副使等官员统称为副相的缪容青。

  年近五十的宰相柳徽,不过是个傀儡,更是皇后母家外戚的远亲,之所以能够坐上宰相高位,靠的自然是外戚势力从旁推波助澜。

  年仅二十六岁的缪容青,三年前被破格拔擢为参知政事,成了朝中内政的真正主事者,这样的破格拔擢,朝中无人敢发声,无人敢阻拦。

  原因无他,缪容青可是当今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弟。

  「恕你什麽罪?」缪容青声嗓极冷的问道。

  「圣旨召见世子爷,并未召见小女子,小女子却随世子爷一同入了宫,实在有违礼法……」

  「既然知道於法不合,那你为什麽还要进宫?」缪容青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解释。

  交握在头前的纤手暗暗一紧,冉碧心不敢抬首,只是假意瑟缩起肩膀,後背一颤一颤,貌似甚感惶恐的模样。

  「启禀副相大人,小女子做为世子爷的妻,平素负责照料世子爷的起居饮食……副相大人应当知道世子爷的情形,若是没有妾身从旁帮衬着,就怕世子爷会给圣上添乱,若是触犯龙颜,那可就不好了。」

  「抬起头来。」

  前方传来缪容青听不出情绪起伏的沉嗓命令。

  冉碧心万不得已,只好缓缓抬起低垂的螓首。

  缪容青这才真正定下心神,端详起这个据传出身卑微,原先只是诚王府灶房里的厨娘,後来不知什麽原因,被诚王妃挑中,择为世子妃的冉氏。

  她眉眼纤秀,巧鼻唇朱,肤白似雪,乌发盘了个堕马髻,簪以一柄琥珀珍珠蝶尾钗,垂落而下的缨络,在发间轻轻晃动。

  她一袭蓝紫色绣白荷的窄袖短袄,下身穿着靛蓝色绣宝相花的十二褶裙,看上去虽算不得惊艳脱俗,却自有一股贤淑恬淡的风韵;虽是平民出身,且曾待过灶房,可眉眼间的气质,却不若寻常平民粗鄙。

  说起来,打从她随耿欢一同入殿,她的谈吐应对便不似寻常平民,看来应是诚王妃煞费苦心调教出来的。

  也是,放眼大梁朝有谁家闺秀想嫁进诚王府?偏生耿欢又是独苗,诚王妃怕是也算准了,倘若真帮耿欢求得一门好姻缘,对方若是个精明的,只怕耿欢会被欺辱。

  与其这样,倒不如帮耿欢挑个普通人家的媳妇儿,最好是乖巧听话,还能伺候好耿欢,又不敢嫌弃夫家的单纯女子。

  诚王妃也算是个开明的,为了家中这株独苗,将什麽是最适合耿欢的安排摆在前头,而诚王府的名望置於後方,也不怕外人笑话诚王府。

  只是缪容青没想到,诚王妃为耿欢挑的媳妇儿,原来不单单只是乖巧单纯,似是个聪敏伶俐的。

  在那双阒黑眼瞳锐亮的审视之下,冉碧心的後背已湿了大半。

  「既是如此,那麽,你便随世子一起留下吧。」打量完毕,缪容青方扬嗓。

  冉碧心暗暗一凛,恭敬地问道:「副相大人要小女子随世子爷一块儿留下,这是……」

  「大胆!」

  蓦地,一道尖亢娇润的声嗓响起,随後又见一抹身穿绦红色万寿菊纹饰直领对襟半袖褙子,内搭淡绿襦裙,两手拢着一条宫绸披帛的娉婷身影,在一票宫婢的簇拥之下,自一面云母石大插屏的後方款款步出。

  一看清那人的容貌,冉碧心面色刷白,悄然收紧了指尖,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终於又见面了……缪萦。

  1-4

  「你是什麽身分?堂堂副相大人说的话,岂容你这样的贱妇质疑?」

  大梁王朝当今皇后缪萦,顶着金钗,穿着凤裳,姿态嫋嫋的端立在冉碧心面前,冷眼垂睨着她。

  一时之间,冉碧心脑中翻江倒海的回溯起「前世」点滴,不禁呆怔在原地,没能及时回话。

  还是耿欢看出她的异状,低低的喊上一声:「阿碧。」

  冉碧心打了个激灵,瞬时醒过神,立刻伏地请安:「小女子叩见皇后,皇后千岁。」

  这一幕,早在「前世」不知做过多少回,即便换了具身躯,做起来依然是这样娴熟标准。

  死死盯着地上的双眼,当下流露出几许悲哀,冉碧心原以为今世不必再见到缪萦,可以远离这座吃人的皇宫,不必再瞎掺和进去……岂料,兜兜转转一圈,她竟又回来了。

  「皇上召见的是耿世子,你凭何进宫?来人,把她撵出去。」

  冉碧心正欲抬头求饶,耿欢已先她一步启嗓哀求:「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要撵就撵我好了,阿碧是无辜的。」

  看着傻乎乎求饶的耿欢,缪萦只淡淡挑了一眼,便嫌恶的转开脸。

  「娘娘。」缪容青蓦然出了声,「冉氏是为了照顾耿世子才一块儿入宫,就别为难他们了。」

  闻言,缪萦冷厉的面色稍缓,但语气仍冷地问道:「耿世子可晓得皇上为何会召见你?」

  耿欢一脸茫然。

  缪容青接着道:「耿世子可还记得,约莫半年前,皇上曾有意将耿世子立为皇太子?」

  耿欢神色憨傻的一愣,目光不知所措的觑向冉碧心。

  冉碧心递给了他一记沉着的眼神,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一幕,缪容青自然全看在眼底。

  只见得了冉碧心那记眼色的耿欢,憨样一凛,双手合袖,有模有样的作揖。

  「启禀副相大人,皇上的圣眷,耿欢不敢忘,但也不敢妄想。」

  照着这半年来冉碧心的教导,耿欢边说边露出戒慎恐惧的神色,看上去倒也有几分样子,不似先前那般呆傻。

  缪容青嘴角微扬,不着痕迹地瞟了跪於一侧的冉碧心。看来诚王妃给耿欢挑的这个媳妇儿,不仅仅是来照料傻子,还有教会他如何保住性命。

  冉碧心掀动眼角,正欲偷觑缪容青等人的反应,怎料,正好迎上缪容青投来的那一眼。

  她心下一震,眸光略慌的低下头。

  光只这一眼,她便晓得缪容青已留心起自己,接下来她得更加谨言慎行,才不会招惹更多麻烦。

  「皇上的肺病日益严重,为了大梁江山,近日密召执宰入宫商议立储之事,皇上曾多次提及欲让诚王府将耿世子过继皇室为嗣,好立耿世子为皇太子。」

  皇后缪萦在临窗锦榻另一侧落坐,缪容青从头到尾不曾起过身,更遑论是对皇后行君臣之礼,由此可见,皇后有多麽护宠着这个庶弟。

  皇帝病重,皇嗣却已虚空数十年,为了确保耿家天下,皇帝早早便起了将耿欢过继为皇嗣的念头。

  原因无他,诚王是皇帝的堂弟,论起辈分,耿欢是皇帝的堂侄。

  可众所周知,耿欢十岁时摔坏了脑子,成了不折不扣的傻子,皇帝何以欲立一个傻子为皇太子?

  只因皇帝昏庸无能,听信了皇后缪萦与外戚的谗言,认定朝中诸王皆野心勃勃,欲夺帝位,唯有诚王府孤儿寡母,多年来对皇帝忠心耿耿,对皇权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再者,皇帝宠幸缪萦已非一两年的事了,尽管後宫新纳的妃嫔不曾断过,然而那些都不过是一时消遣,皇帝真正专宠的始终是皇后。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便皇帝明白不该让外戚干政,可依然重用缪家人,甚至听信了皇后外戚的建言,选择立一个良善可欺的傻子为皇太子,以防日後皇帝若不在人世,皇后才不至於被新帝欺辱。

  「耿欢从未对皇太子之位有过丝毫奢想。」

  耿欢照着过去诚王妃与冉碧心教导的那般,表露出战战兢兢的模样。

  「皇上心意已决,不容你再三推辞,一会儿秦公公会领你前去谒见皇上,你便大大方方领旨吧。」缪萦冷冷地命令道。

  冉碧心一看这阵仗,心中当下有了底。

  明明下诏的是皇帝,做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左右手,秦公公却先将他们领进了昭华宫,让缪萦与缪容青先行见过他们。

  由此可见,这些狗奴才已经嗅得先机,开始巴结未来的主子。

  皇帝的病情……怕是已经极度不乐观了,恐怕眼下在这座偌大皇宫作主的人,早已是缪萦与掌握了大梁政权的缪容青。

  「阿碧……」

  耿欢惶恐不安地觑向冉碧心,那神情就好似拿不定主意的孩子。

  瞥见这一幕,缪萦鄙夷的扯了下唇,冷笑。

  缪容青面沉似水,炯亮有神的眼眸,直直睇着伏跪於地的冉碧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这个冉氏身上透出一股异常沉定的气质,她并非名门贵族出身,更非是士族之後,首次入宫,见着了六宫之首与副相,谈吐举止却不见一丝慌乱,更看不出一丝粗鄙。

  若说全赖诚王妃调教有功,依照她这般年纪,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沉稳,可她一派安然,甚至还能分神安抚耿欢,这样的定性,绝不简单。

  尽管看出缪容青已对自己起疑心,冉碧心仍是硬着颈子,给了耿欢一记示意的眼神。

  得了冉碧心的指示,耿欢一脸浮躁才缓了下来,向缪萦与缪容青行了大礼。

  「耿欢谨遵娘娘教诲。」

  缪萦扯了扯唇,眸光一转,朝着外边喊:「来人,带耿世子前去面圣。」

  话刚落下,身形微胖的秦总管便躬着身进来。「世子爷,世子妃,请。」

  耿欢略带迟疑的起了身,下意识便要去扶冉碧心,却让冉碧心一记凌厉的眼色瞪住,硬生生将手缩回去。

  看着耿欢与冉碧心随秦总管退出了寝殿,缪容青的目光始终落在门口边。

  缪萦觉着奇怪,便问:「有何不妥?」

  缪容青收回了眼,淡笑道:「诚王妃替耿世子挑了个好媳妇儿。」

  缪萦不解,「这话怎麽说?」

  「娘娘来看,冉氏日後可是合适坐上后位?」

  「一个贱民出身的女子,怎可能合适。」缪萦嫌弃地蹙了下眉,又道:「待耿欢继位之後,本宫便帮他重新择过,另立后妃。」

  「耿欢什麽事都会听咱们的,恐怕只有这件事不会依了娘娘。」缪容青高深莫测地说道,「诚王府怕是也会反对到底,不愿让娘娘废了冉氏。」

  缪萦诧异,「你为何这般笃定?」

  缪容青垂下眼眸,修长大手拨弄着杯盖,望着杯里澄澈的茶汤,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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