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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吾妻是妾》作者:陈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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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5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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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毓华《吾妻是妾》

陈毓华《吾妻是妾》

陈毓华《吾妻是妾》

出版日期:2017年2月8日

内容简介:

呼~感谢前世打倒她的人,直到躺下了才知道,不再争宠多爽呀!
这回她不再靠美色当小妾依附男人,决心创造自己的服装事业,
可都怪她太聪明,重生一回不该知道的都懂了,竟意外救了恭亲王,
此举虽助爹这万年知县升官,她家却也被派到恭亲王的封地去了。
说起北越这穷地方,想捞油水还真没有,她只好朝染坊生意下手,
最好能建个一条龙的行销通路,把她独创的布料高价卖进京城,
哪知这念头才刚冒出来,某王爷就说:「我就是那条龙。」
……也对啦,身为皇子兼王爷,资源自然多嘛,那她还客气啥?
果然,两人联手,赚钱翻身指日可待,唯一的问题是──
那体弱又寡言的王爷不知怎地看上她,还要纳她为侧妃?!
别闹了,她可是立志要成为女强人耶,绝不再当小三争宠了,
偏偏她不畏强权地拒婚了,那家伙却出奇招装可怜软着来!
又是献上亲做的首饰、又是眨着小狗眼不顾口拙拚命讨她欢心,
呜哇!这招够狠毒,她啥都防了,就是没防到美男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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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5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贫穷官家女

  「把这贱人给我往死里打!」

  她的耳里彷佛还残留着某个女人的叫声和杖子打在身体上痛入骨髓的声响,那杖子打在脊背上,使得脊椎一节节断掉,五脏六腑粉碎;打在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内脏严重受损,喷涌出来的血液彷佛找不到出口,全部往脑子里灌,最後从七孔里喷溅出来。

  她的嘴里被塞了脏布,想挣扎、想哭喊、想咒骂,满心的不甘却呐喊不出来,从最初极致的痛到逐渐麻木,从眼前一片血色,到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彷佛所有的疼痛和羞耻感都离她很远了。

  褒曼瞠大了眼睛,脸贴着刑椅的木板,只觉得浑身的冷,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以侍妾身分跟随着工部右侍郎的嫡女谢湘儿,陪嫁进了灵景王府的情景……

  谢湘儿是谁?就是方才开口要把她往死里打的女子,灵景王的侧妃。

  她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好到在自己苦苦的纠缠下,她愿意让自己以侍妾的身分陪嫁进灵景王府。

  是她太蠢,太自以为是,没有利益上的往来,谁愿意容忍另一个女子分了丈夫的心、分享自己的丈夫?

  都怪她一味痴缠,手段不堪,去了王府还真迫不及待的爬上王爷的床,灵景王贪着她鲜妍,的确宠爱了她一段时日,可王爷喜欢的从来不是稚嫩青涩的少女,而是颇具风情、床笫之间放得更开的人妻,所以得宠的日子不过眨眼,没多久他就撂开手把她丢到脑後,她很快成为王府里那些被用过即丢的怨妇一员。

  毕竟一个免费赠送的赠品,谁会珍惜?

  丫鬟们的排挤、婆子们的闲言碎语、谢湘儿的阴阳怪气,忍而不发,她觉得这些人的嘴脸恶心难看,可她自己呢,何尝不丑陋?

  很快,谢湘儿便寻了个由头,拔除她这个只想踩着她往上爬的臭虫。

  她爬上好姊妹男人的床,却不能引得王爷将宠爱的目光挪些给谢湘儿,吃了这闷亏,谢湘儿自然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目光短浅的她却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然後她又想到自己离家的那一天。

  母亲和姊姊那漠然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因为她的自甘堕落,她们以她为耻,因为她的选择丢了父亲的脸。

  她记得姊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後当着她的面关上自家大门。

  她并不曾想起那一幕,甚至在离家後也刻意忘记了那些人、那些事,为什麽在将死的这一刻却忽然想起那麽久远以前的往事?

  在以前,她是怨过爹娘的,怨爹不争气,在官场混了二十几年还是个两袖清风的知县。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她这知县千金出门就两套衣裳可替换,拿得出手的饰品一样也没有。

  她怨恨自己没有托生在伸手就能得到一切的富贵家庭、没有个好出身,更没有能呼风唤雨的爹让她予取予求。

  她不甘心,她想当飞上枝头的凤凰,不屑当那平地的麻雀,只能捡人家不要的屑屑吃。

  於是她用心计较,想尽办法攀上了谢湘儿,攀上之後更是阿谀奉承、谄媚迎合、讨好巴结的事情从没少做,这才让她拿到王府的入场券。

  既然没能托生在富贵人家,那麽就自己去挣!

  结果,她挣到了什麽?

  谢湘儿口口声声骂的「贱人」、「脏东西」,及在後院里争相倾轧时所得到的唾骂。

  她脏,是的,可後院里谁又比谁乾净?挣着往上爬的人还少吗?

  想过好日子的想法错了吗?

  她以为穿越的自己比这些她瞧不起的古代人还有赢面,她以为从低微处往上爬就能看见一览无遗的好风景,可事实上她硬着头皮去挣来的东西,回过头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挣到了就是自己的。

  老天爷曾经给过她机会,结果她却惨败,还败得惨不忍睹。

  她还有重来的机会吗?

  谁都知道人生不能重来。

  老天已经给过她一次别人巴望都巴望不来的机会……可她浪费了。

  眼前的腥红色变成了墨一般的黑。

  外界声音越来越微弱,起初还听得见惨叫,打到後来连声音也没有了。她像团烂泥似的趴在刑椅上,只有板子打在她身上时,她的身子才随着板子动上一动。

  围观的人不少,为的是要杀鸡儆猴。

  「人断气了。」打板子的婆子看着一动也不动的人儿,飞快的避开了眼,伸指到她的鼻尖试了试後,朝着谢湘儿说道。

  「把她拖出去扔了!」身穿华丽衣服,柳叶眉高高竖起的女子冷哼,一脸除之而後快的神情。

  如果以一个七品官眷的院子来说,此处虽然略显局促窄小了些。可麻雀虽小,该有的家具器物一样不缺。

  素雅的青纱帐,浅浮雕双雀闹春的松木床,床头放了座冷杉顶箱立柜,靠西墙摆了个栗木雕梅花妆台和梳妆匣,妆台边有个同样是冷杉木的洗脸架子,上面则是洗脸用的铜折圆口盆。

  妆台对面摆了两张绣凳,中间是张长案,上面装饰着白瓷缩腰花瓶和描花小钵,里头养了雨花石,松木床的後头用绢素小屏门隔了个小间,那儿有靠背坐的浴盆和带有盖子的恭桶。

  由屋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得见几株美人蕉和梧桐树。

  每年这时节,梧桐花盛开,满树的紫色小花朵,整个小院都弥漫着一股香甜,沁人脾肺。

  她用力深深的呼吸,吸进满腔青润的芬芳。

  就是这样,是的,就是这样。

  以前对那些花草什麽感觉都没有,四季更迭,也不觉得自己错失了什麽。

  以前觉得小又逼仄的卧房,现在看来却没什麽不好。

  一个女子该有的东西她都没少,青纱帐瞧着普通,帐子下方却有一排翩跹飞舞的小蝶,那是姊姊见她嫌弃帐子难看,花了好几夜用各色丝线替她绣上去的,她用的妆奁也是爹特地叫人打造的。

  她拥有那麽多家人的关爱,为什麽以前她都看不到?只觉得自己身为知县的女儿却寒酸得要命,什麽都拿不出手,明着背着都觉得所有人在嘲笑她的寒酸。

  毕竟官吏家的女子若参加聚会,较劲的无非就是家世身分、谁穿的是时下流行的料子花样或饰品,琴棋书画才艺谁较拿得出手。

  而她通常都是被无视的那个。

  她爹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七石五斗的月俸,不贪不污。比衣料服饰,她的衣服不好也不坏;比琴棋书画,爹请过夫子来授课,姊姊是学得一心一意,倒是她的心不在那上头,能跷课就跷课,装病混傻充愣,久而久之,夫子就把心放在姊姊身上,连看她一眼都懒了。

  偏偏她就热衷那些赏诗、赏花会,总是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攀着关系去,为的是想多露头面,抓住往上爬的机会。

  她从没心疼过爹那半旧的官袍,做为人家女儿,她只会开口抱怨缺这少那,心里执着着自己所没有的。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家具和什物,褒曼知道自己回到刚满十五岁,及笄没多久那时。

  母亲慎重其事的请了知府老夫人来替她插簪,因为老夫人子孙六代同堂,是位有德的福人,赞者就是谢湘儿。

  如今一想到谢湘儿,只觉得心里有几万只苍蝇在爬般恶心。

  褒曼把镶海贝葵花型的首饰匣子打开,拿起谢湘儿送的宝珠步摇,当时她收到这礼时还乐得差点找不着北,觉得谢湘儿是真心待她才会送她这麽贵重的礼物,哪里知道她陪嫁到灵景王府之後,有天谢湘儿心情不好吃了酒找她出气,说她父亲为官清廉又如何?养了个女儿却是个眼皮子浅的,随便一根簪子就能收买。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麽德性!

  爱慕虚荣、孤芳自赏、华而不实、一无是处……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及笄後自然留了头,梳起浏海露出带着美人尖的圆润额头,白皙娇嫩的瓜子脸一点脂粉都未施,镜中的人儿浓眉大眼,樱唇嫣红,若是稍加打扮,定美得不可方物。

  她知道自己貌美,因此重生前的她总认为凭着自己出挑的样貌就该活得比别人更好,故她虽有求於相貌不如她的谢湘儿,表面上应对看着恭顺,但实际上那鄙视傲慢的心态时不时就会流露出来让谢湘儿看了去。

  还未穿越前的她有着比路人还要路人的五官,对於穿越後能得到这麽张如花似玉的脸蛋,简直乐不可支,身边人的赞美和吹捧更令她昏了头,更加不可一世,忘记容貌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肚子里没有内容物,就只是个草包。

  男人或许一开始容易被女子的容貌吸引,但真正的男人更喜欢看见女人的内在。

  这些道理她不懂,活该连着两世都活得懵懵懂懂、不得好死,如今第三世做人,是该醒了!

  褒曼从前只瞧得见自己,目光浅短,唯有真正处於山谷低微处,才能体会天地的辽阔。

  她双膝跪地朝着天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谢天,穿越又重生,谢谢老天爷的厚爱给她修正错误的机会。

  她褒曼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囫囵地过日子。

  人贵自强,她要做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能做什麽,掌握命运,靠自己能力挣来应该属於她的荣景和幸福的女子,再也不会妄想一步登天了!

  「二姑娘,你这是做什麽?地上凉啊。」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着一个苗条的身影从门外传来。她是褒曼的大丫鬟阿汝,手里挎着小小的花篮和一把竹剪,花篮上还有几朵沾着露水的月季花和栀子花。

  「东西掉了弯下腰捡,别嚷得外头的人都听去了。」褒曼也没等阿汝来扶,手压着绣凳,借力使力站了起来。

  阿汝有张圆圆的脸,弯弯的两道蛾眉,笑的时候左颊会出现一只小梨涡,十分讨喜。

  当年她跟着自己陪嫁出去,她死的那时,阿汝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嫁人。去灵景王府那几年,阿汝因为她这主子的陪嫁身分没少受人排挤,处境并不好,但她还是兢兢业业跟着她这个对她说不上好的主子。

  阿汝不过多了褒曼一岁,脸庞还带着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无邪和天真。

  「二姑娘落了什麽东西,阿汝来找就是了。」她赶紧放下篮子。

  向来只会使唤人,连穿根针线都不会自己动手的二姑娘居然亲自去捡东西,天要下红雨了吗?

  没有耶,外头晴空万里。

  「不过一颗珠子,也不知道滚哪个旮旯去了,就别管了,让我瞧瞧你今儿个剪了哪些花?」褒曼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既然二姑娘说不找了,阿汝也很听话,「明日沉香轮值清扫,婢子会让她多注意着些。」

  褒曼的屋里有两个大丫鬟,阿汝、沉香,四个粗使小丫头,四个洒扫婆子,人不多,在阿汝的管辖下倒是都还得用。

  昨夜沉香值了夜,白日就剩下阿汝一个。

  以前褒曼从来不会去注意这些,也不曾想这些人对她的尽心尽力,她无情的觉得下人就是下人,不过是买来的奴婢,缺了少了或是使得不趁手,了不起再添上就是了。

  她只怨自己不能像那些高爵厚禄人家的小姐,随便出个门都被前呼後拥,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

  那个虚荣的自己,如今想起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

  剪下来的花让阿汝俐落的去了多余的枝叶,插在长案上的白瓷瓶中。「园子里的月季和小叶女贞都开了。」她说道,几朵大红、嫩黄和浅粉的花带着甜甜的芬芳,香气淡淡弥漫在空气中,整个房里都清新了许多。

  「下回剪些荷花回来放钵里养吧,看着清爽。」褒曼不得不说阿汝有双巧手,随便几朵花到了她手上就能插出不同的味道来。

  阿汝看了二姑娘一眼,明明姑娘很讨厌荷花莲花那类水生植物的,说烂泥里长出来的花,骨子里还是腐臭的泥,怎麽这会儿却变了?只是二姑娘向来说一套做一套,说风就是雨,剪花也不是什麽事,应下就是了。

  「对了,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步摇给你做礼物。」她把搁在妆台上的金累丝宝珠步摇随手赏给了阿汝。

  不料阿汝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没去接那晃眼的步摇,反而道:「二姑娘,阿汝做错了什麽?」这簪子姑娘刚收到那会儿可是天天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怎麽转眼就要赏给她了?何况她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这礼太贵重了,她不敢要。

  「怎麽一根步摇就把你吓成这样?」

  「这簪子姑娘不是很喜欢?阿汝怎麽能夺人所好?」她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抵死不肯接手。

  褒府里能近身伺候的,基本上都有点眼力,阿汝也不例外。

  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姑娘和工部右侍郎的嫡女感情非比寻常,她这随手把人家送的及笄礼给了自己,可以吗?

  「是我赏给你的,何来的夺人所好?你就收了,别让我支得手都酸了。」这累丝宝珠步摇听着好听,样子也炫人,其实金子拧成的细丝就一点点,宝石每一颗不过绿豆大,要是送进当铺,了不起能当个五、六两银子。如今她手头不宽裕,加之这步摇她瞧着刺眼,索性先充做上辈子阿汝对她忠心耿耿的报酬,往後等她能力好了,再多补偿她一些便是。

  阿汝听褒曼这麽一说,屈膝谢了主子,接过步摇收进窄袖里。

  「替我梳个简单的发髻,也该去向爹娘请安了。」

  阿汝用布巾子擦过手,乾净俐落的替褒曼梳了个百合髻,又在首饰盒里挑了个金镶玉嵌蝴蝶红宝石簪子,成套的手钏耳环戒指,待要替她簪上,却听见褒曼轻声道——

  「这些都收回去吧,换成这个就好了。」

  她挑了花朵形状的两个翠钿,一个螺钿和一个金钿,几种柔润的颜色簪在乌溜溜的发中倒也别致。

  阿汝心中叨念,这麽素雅可不像姑娘以前的做派,可去掉那些繁复饰品後,却衬得姑娘模样更加出尘了。

  褒曼住的青砖瓦房甚是阴凉,她爹爱收拾家里,房子整齐,院落乾净,院子里里外外都栽了不少花木,走道皆铺了鹅卵石或青砖,走在其中绿意盎然,迎着和风徐徐只觉得凉爽舒适,一点也感觉不到蒸腾的暑气。

  主仆俩就这麽沿着爬满紫藤的游廊,走进了内院上房。

  上房内,丫鬟们正在摆膳,姊姊褒姒已经在座位上了。

  原本传出细细说话声的屋内,因为她的到来,声音戛然而止。

  「妹妹,我以为你不来了。」褒姒长妹妹两岁,和褒曼皆遗传自母亲的好相貌,有张瓜子脸,可她的美和褒曼不同,褒曼双眼皮深长,她却是丹凤眼,不笑的时候冷清宛如霜华,有种距离感,唯一能让她露出真心笑容的只有这个同胞妹妹了。

  一看见褒曼,她本来微微带着忧郁的眼睛漾起了笑意。

  一个不笑都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更何况是微笑了。那个杀伤力啊,幸好在场没有半个异性,否则一定通杀。

  以前褒曼最嫉妒有个比自己还要绝色的姊姊,如今心态不同,那嫉妒之心转变成了欣赏,而今倒是觉得不知道什麽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宛如玉人的姊姊?

  「妹妹以前惫懒,姊姊知道就别嘲笑我,妹妹以後不会了。」褒曼笑得尴尬,往常她都在自己的院子用饭,除了大节日或心情好才会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今儿个没年没节的,难怪姊姊有此一问了。

  以前的她不懂事,仗着父亲和姊姊疼爱,想请安就请安,不想来就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爹疼她,怜她出生就没了娘亲,总是将女儿摆在第一位。虽然许多人家都来说亲,他却一直拖到两年前才又迎了继室巴氏入门。

  姊姊曾经隐晦的告诉她,爹多年不娶是为了她们姊妹俩,怕娶了後母她们日子难过。

  「既然二姑娘也来了,吩咐厨房多添两个菜。」一旁的巴氏让她身边的陪嫁张嬷嬷着人去吩咐多添两道二姑娘爱吃的菜色上来。

  巴氏是继室,出身商家,对两个年纪和她相距不大的继女向来是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落人口实,说她没善待前妻的女儿。至於继女对她态度不远不近,倒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又怎能巴望人家把自己当亲娘?

  其实两个继女待她如何,她是门儿清的,长女对她是客气加上客气,该有的礼一样没废,可二女儿就任性多了,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但是就忍忍吧,两个姑娘都大了,在家也没几年,最重要的是夫婿是个细致的人,倘若她能诞下子嗣有了自己的儿女,将来这个家不怕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母亲就别费事了,桌上的菜肴尽够了,倒是怎麽还不见爹过来?」巴氏对她客气疏远,褒曼是知道的,上辈子她对她也没给过好脸色。瞧,平平是一家人同桌吃饭,见她到来还客气的让厨子加菜,显然是把她当外人了。

  但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摸着良心自问母亲待她们姊妹还算持平,她也知道後娘难为,往後日子还长得很,有机会再慢慢修正过来吧。

  身为同安知县的褒正涛,每日卯时准点在县衙点卯,参议词讼、处理公事,开始一天的工作。他生活规律,作息正常,早饭一定在家吃,午晚饭就不一定了,也因为一天就这顿饭和家人一起用餐,他非常重视,等闲不会错失。

  「大人说端午将至,境内诸乡镇田里的麦子也快要熟了,一年的麦收对百姓至关重要,因此分成东西方,今儿个准备带着典史和差役巡视东县的麦田,早早就出门去了。」巴氏道。

  舍了他最看重和家人团聚的时间,可见褒正涛是真心为百姓考虑,虽说有拚政绩之嫌,但是和他同级的官员里又有几个能像他一样认真诚恳,所以他堪称是凤毛麟角了。

  褒曼的心中咯噔一声,堪堪想起一件她几乎忘记的事情—— 是这一年吧,她记得她及笄没多久,爹去巡视治下的农田,临时起意去了永平河巡视河堤,那河堤两岸正在进行防洪、防汛工务,爹一个不留神从河堤的坍方处落进河里,众人抢救不及,回天乏术,回来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身子。

  她会不会记错了?

  她叫自己冷静,用力的捏紧了手掌心,指甲差点掐进肉里也没感觉。

  当年,失去了爹,她们这个家很快风流云散了。

  母亲坚持不了多久就被她舅兄安排再嫁,姊姊在爹的百日内也很快说了门亲事嫁到遥远的隆中……

  她冷汗涔涔,心脏越跳越快,手脚几乎都要软了。「我、我去找爹!」撩起裙子,转头就要夺门而出。

  「妹妹!」

  「二姑娘!」

  褒姒和巴氏异口同声的离了座。

  褒姒动作飞快的拦住妹妹,「今日没见着爹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明天就能见着了,又或者爹晚一些就回府了,有什麽事非要急在这个时候找他呢?」

  「对啊,有什麽事非要这麽急着找老爷的?」巴氏也有些不解。

  褒曼坚决的回转过头,眼神迸着火花,表情焦急。「你们别拦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母亲,你赶紧派人把爹截回来,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妹妹,别无理取闹,有什麽事情比爹的公务还重要,真有事不如同姊姊说也可以。」妹妹虽然执拗,但态度这麽坚决却少见,褒姒向来波澜不兴的脸也有了少许的变化。

  褒曼心里大急,都怪她没有提早想到这件事,既然她都能再活一世了,爹应当也能改变他的命运,所以她必须去救爹!

  这些事和姊姊、母亲一时是说不清的,既然说不清,那就不说了!

  她挣脱褒姒的手,旋风似的跨出正房门槛往侧门跑去,阿汝见状只能跟上,门外守候的下人也被二姑娘的举动给吓得开始窃窃私语。

  「快拦住二姑娘!」褒姒当机立断,冷着脸吩咐脚程快的婆子。「就算拽也要把人拽回来!」可不能出事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麽,赶紧把人追回来!」巴氏也回神了过来。哎哟,怎麽一早就来这一出?这位小姐不出来没事,一露面就给她找事,老爷的宝贝要是随便缺了角,她怎麽交代啊!

  接到主母和大小姐的命令,婆子们呼的全追了出去,她们做惯粗活,脚程也快,力气又大,褒曼还没能到侧门就被拦截了。

  褒曼可没时间和这些婆子们拉扯,又瞄到匆匆赶来的姊姊和母亲,眼下一时是解释不清楚,也不好脱身了,要摆脱这些人唯一的办法……

  她瞧着一个最粗壮的婆子,身子一歪,在众人的譁然下晕倒了。

  自然,众人又是一团忙乱。

  「姑娘、姑娘晕倒了。」一众婆子丫鬟都有点傻了,她们可是连碰都还没碰到二姑娘啊!

  「怎麽会这样?还不快去请大夫!」巴氏看见软趴趴倒在婆子身上的褒曼差点跟着晕了。

  「妹妹!」褒姒惊恐的喊了声。

  她使出这样的杀手鐧虽然是下下策,效果也不知道如何,但是她又不是女力士,随便就能横扫千军依然面不改色,横竖是死马当活马医,待会得了空档再趁机溜走……阿爹,求您动作慢一点,让女儿能赶得上……

  不过,「昏迷」中的褒曼忽然听到了有如圣旨般的命令,「阿布,快去把老爷追回来!」

  欸?原来这样也行?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她早晕就好了,刚刚哪需要搞出这麽大的阵仗。

  褒府鸡飞狗跳的早晨,终於在知县老爷褒正涛听到小厮禀报,撇下主簿和典史衙差,半途折回宅邸後落幕,然而看过女儿,听过老大夫的话後又发作了!

  他肃着国字脸站在女儿闺房的外间,气得青筋直迸,双手握成拳头。

  褒姒也听完了老大夫的话,妹妹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只是情绪过於激动以致昏厥,这也不是什麽事,休养几日就无妨了。

  老大夫看的病人还少吗?这位官家小姐就是装病,明明气色红润,没病没痛的,也不知道为了什麽非要让父母急成这样。

  身为大夫,从来都是以不得罪人为原则,他也不把话说死,至於主人家能不能理解就不干他的事了。

  褒正涛让小厮送老大夫出去,自己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声说道:「阿汝,把你家姑娘扶出来!」

  褒曼虽然人在房里面,可老大夫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早就睁开眼睛,在阿汝惊愕的眼神下,趿了鞋,理了理头发,出了内间。

  「爹。」她端庄规矩的站着,知道自己闹出这麽一桩,不给爹爹一个完美的交代和理由是不行的。

  褒曼接到褒姒责备的眼神,可父亲在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只能给妹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色,然後便静静的坐在一旁当摆设了。

  「你们去外面守着,不许人进来。」褒正涛把阿汝和褒姒的大丫鬟茵茵赶了出去,这是给褒曼留了面子,不让她在丫头面前抬不起头来。

  褒正涛满意的看着大女儿从容有度又懂事的模样,又看看小女儿垂着睫,分明一副知错表情,不禁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正色道:「一转眼,你们两个都大了,爹还记得你们刚生出来时连哭都哭不出声音的小模样,你们一年年长大,爹一年年老了,大丫是个好的,无可挑剔,」他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子。「真要说嘛,就是性子冷了点,」不过他马上发现自己偏了题,很快修正。「丫丫呢,骄蛮了些,但不失善良,再说谁家的闺女不是这样养大的,但你可知道爹巡视村里是公务,你却闹出这麽大的事,最好能有个说法。」

  第二章 赚钱最要紧

  面对父亲的怒气,褒曼双手搁在裙兜里,微微抬起了小脸,眼中漾着晶莹的泪珠要坠不坠的,我见犹怜。

  她朝褒正涛福了福身,轻声慢慢的对着父亲道:「爹生气,丫丫能理解,丫丫不懂事,使的法子不对,但实在是太过於焦急,请爹爹别生丫丫的气。」

  能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爹出现她眼前,她心情激越的只想不管不顾地投入他的怀里,她有多少年没见爹爹了,他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褒正涛捏了捏太阳穴,看到小女儿那垂泪的小样子,硬起来的态度马上坍了一半。「咳,你先说说,有什麽事重要到非让人把爹找回来不可,爹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褒姒看着自家老爹对待妹妹的态度,嘴边噙了抹几不可见的微笑,暗忖,这态度,妹妹应该是无事了。

  只是妹妹有什麽非要爹爹回来不可的理由?是使小性子?抑或是玩笑?若是玩笑,这可开大了。

  这一想,方落地的心又揣了起来。

  「女儿一连三天作了恶梦,梦中爹像今日这样去巡视治下的农田,回程时去了永平河巡视河堤,那河堤两岸正在进行防洪、防汛工务,天黑视线不良,一个不留神从河堤的坍方处落进河里,就、就没回来了……」最後一句话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梦中的事岂能作数,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褒正涛有些哑然,随即不以为然了起来。

  小小年纪这般迷信,如何是好!

  「爹可以派人去查那河堤是不是有处坍方,若是不曾,女儿愿意领罚。」看她爹一副不信的样子,褒曼豁了出去。

  褒正涛沉吟着抚了抚小胡子,瞧着女儿态度凛然坚决,清亮莹莹的眼神,半信半疑的叫来长随赵宝吩咐了几句,又让他快去快回。

  赵宝不敢踌躇,脚不沾地的去了。

  看见褒正涛派人去查,褒曼从壶里倒了盏茶递到父亲面前。「爹,吃茶润润喉,左右闲着无事,不如女儿帮爹松泛松泛一下肩膀?」

  褒正涛接过小女儿殷勤送来的茶水,一听她要替自己搥肩,一口茶赶紧吞了下去。「小丫头,你这是想等阿宝回来,领的罚轻一点?」

  褒曼挽起袖子,站到褒正涛身後将双手搓热,「爹爹小瞧了我,丫丫是那种人吗?」

  随即她在褒姒皮笑肉不笑的眼眸看见很清楚的讯息:对呀,你就是这种人。

  褒曼噘起嘴来,回瞋了褒姒一眼。

  上辈子她为了伺候讨好灵景王没少下功夫,还特地去研究了按摩松活的技法。女人哪,眼盲心盲的时候,只会一味讨好看上的男人,可惜,人家只把她当成鸡肋。

  收回远扬的心神,她把摩擦发热的双掌放到父亲的肩膀上,慢慢的将肌肉放松,再从肩颈按到脊椎,这才发现父亲的肩膀很紧,可见累积了许多压力和辛劳。发现到这点的她更加的用心,手法轻柔敏捷,用力速度均匀,别看捏肩是件小事,这可是用上全身了力气,没多久,洁白的额头已见一层薄薄细汗。

  褒姒略带讶异的看着妹妹认真专注的态度,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褒正涛的神情也逐渐在变,由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感觉到肌肉筋骨的放松,要不是刻意端正姿势坐在椅上,这会儿应该就舒坦的睡着打鼾了。

  褒曼只能看见父亲的後脑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刺激肌肉的时间不能过久,於是待效果差不多後便收手,探过头来,看见褒正涛如梦初醒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要是有张床能趴着就更舒服了。」他在女儿面前一直是形象非常巨大的,这会儿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松了的螺丝那样,没有一处不舒坦。

  「丫丫把这松颈的法子教给母亲,往後爹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享受了。」

  褒正涛被她说得脸色微赧,「你这孩子,给个梯子你就爬上天了!」

  「哪是,丫丫可是为爹爹的幸福着想。」她自己去洗脸架子就着铜盆净了手,又拿白棉巾子拭乾了手,从头到尾都自己来。

  褒姒发现自己今天彻底被妹妹刷新了认知感,这真是她那个只会动口从不动手的妹妹吗?

  今儿个一层又一层的事像剥橙子,去了皮,还有膜,再去丝络,这才发现里头的果肉是截然不同的。

  没等她再往深里想,赵宝回来了,就着褒正涛的耳朵讲了一会儿的悄悄话,然後眼睛也不敢往姊妹俩多瞧一眼,便忙不迭的退到院子外去了。

  褒正涛听完赵宝的回报,脸色有些凝重,抬头对上眼睛眨也不眨凝望着他的一双女儿。

  「那永平河的确在新造的堤岸上实施河汴分流,固定河道,不意算错泥沙排淤量,不知不觉掏空了一段地下基础,要是人一多踩上去,後果不堪设想。」永平河的上游是汴河,衔接下来接连同安县十二道灌溉河渠,两条河年代久矣,就像脾气别扭的老太婆,只要气候稍有变化,常发生湍急冲垮农作物,要不就是上游的水改道而去,致使下游农民常因为抢水发生械斗等流血事件。

  他初上任就曾上奏朝廷,并多方筹措钱财,幸好还得到各处士绅帮助,磋磋磨磨直到数月前才得以动工。

  据赵宝所报,那河堤下暗处的卵石和水泥砂浆侵蚀得厉害,冲刷出惊人的大窟窿,要不是这一查实,後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不是你提醒了爹,爹今儿个就真的回不来了。」

  褒曼微微笑,柔得像轻浅的月光。「女儿不敢居功,是爹兴修水利,一心想造福乡里,老天爷觉得像您这麽好的人就该长命百岁,这才托梦女儿来给您提个醒的。」

  「你这张小嘴!」褒正涛笑了。

  「既然无事,爹还得回衙门去,下回不许这样淘气了,有什麽事直接来向爹说知道吗?」真是他一心为民,老天爷才透过女儿来向自己示警的吗?

  也罢,不论与否,起码这条老命总归是捡回来了。

  这件事褒正涛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回衙门去了。

  两人一同送走父亲後,站在庭院的褒姒回过头来问:「妹妹,你真要把松颈的法子教给母亲?」

  「只要母亲愿意学,我就教。」了了一件大事,褒曼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能留下爹爹,她们姊妹就不会再嚐到天伦梦碎的滋味,父亲在,这个家就在,多美的事。

  褒姒牵动了红唇,笑得清媚嫣然。「妹妹长大,懂事了。」

  「妹妹本来就懂事,只是姊姊没发现罢了。」她把尾巴翘得半天高。

  「是哟,」褒姒用青葱般的纤指戳了下褒曼的额,温柔和淡淡的感伤在她眼底无声流淌。「最好是这样。」她做了总结。

  褒曼嘿嘿笑,把手勾住褒姒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就差没整个人都靠上去,软绵绵的蹭了又蹭,一副小女儿爱娇神态。

  她这一蹭令褒姒清冷的面色如同霜华尽去,五官流露出如月光皎洁静谧又柔和的光辉出来。

  「有事来找姊姊说,没事也来找我玩,知道吗?」她两岁时没了母亲,这个妹妹是她看大的。她想念那个小时候不管去到哪总爱牵着她裙裾的小粉团,只要她垂首就能看到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个儿,可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跟前跟後还会黏着她要一起睡的妹妹有了主意,不黏人了,她们之间甚至有了距离……

  幸好,这会儿感觉两个人的心又近了。

  「妹妹正想请姊姊教我刺绣,好不好呀?」两个姊妹的个头差不多高,只见褒曼撒娇的偏着头,一头青丝如匹缎般垂在腰後,随着她摇晃褒姒的动作飘荡着,十分美丽。

  褒姒做什麽都认真,读书是,刺绣亦然,各色丝线经由她的手到布料上,出来的花鸟枝蔓简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见过的人莫不爱不释手,就连请来教授的嬷嬷都夸奖她青出於蓝。

  褒姒被她摇得禁不住笑,不过她也知道妹妹是个坐不住的,向来没什麽耐性久坐,只笑笑摇头,不置可否。

  「姊姊不信妹妹?」

  「怎麽想到这事?」

  「成天抱着琴呀书的过日子,那些东西又不给饭吃,还是学些务实的技艺比较好。」

  看样子是真的细想过。「可不许下了两针又喊累了。」能把她拘在府中总好过花蝴蝶似的跟着谢侍郎的女儿到处应酬交际,看着就不是回事。

  「我如果喊累就是小狗。」她竖起三根指头发誓。

  褒姒捏了妹妹的翘鼻,「那就午歇後过来,那时我有闲暇,日头也敞亮。」

  姊妹俩叽叽喳喳,时不时露出银铃般的笑声,伺候的茵茵和阿汝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姑娘有多久没这麽笑过了?茵茵想。

  二姑娘和大姑娘又和好了,真好。阿汝道。

  本来以前感情就不错的两个丫头对视咧嘴一笑,「茵茵姊,你什麽时候做云片酥?阿汝馋了。」

  「昨日刚蒸了一锅,还剩几个,待会儿我让小丫头给你送来。」

  「多谢茵茵姊。」不得不说大姑娘房里的人都有才情,大姑娘有一手精采绝伦的绣功,茵茵姊虽然是丫头却善调味、善做菜,是个女易牙。

  同样是大丫头,她会什麽?

  这还真难倒了阿汝,勉为其难挑一样长处嘛……好吧,她好吃,这也算优点对吧?

  褒曼在送走姊姊後索性回房睡觉去了,她如今才十五岁,身子还在长,常常睡不够,今日又折腾了半天,要好好补一觉。

  隔没两天,褒曼没等巴氏找来,就觑了机会把搥肩捏背还有穴道的手艺都说给了巴氏听。巴氏虽然涨红了脸,羞得想钻地洞,但架不住想学的心,很用心的学了,不说夫妻俩感情如何加温什麽的,能藉此与丈夫温润感情,总是不坏的。

  她也没好意思问褒曼一个大姑娘怎麽会懂这些,因为褒曼授课时一句都没有歪题,那些按摩的穴位也都在上半身,歪了的,是她。

  其余时间,褒曼发现待字闺中的日子真是惬意悠闲,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的—— 莳花养草,做点好吃的;在姊姊那儿绣几针花,泡个茶或沏碗清茶;散散步,读读话本,睡个回笼觉,聊会儿天;甚至什麽都不要做,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以前的她急不可耐的想往高处爬,所学、所想都是为了攀上高枝做准备,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甚至只因听说灵景王酷爱听筝《黔中赋》和《箜篌引》,就不吃不睡把筝练好,只差没把十指都弹废了。

  她重生回来,脑袋清楚了,沉淀下来的心空旷了许多,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上一世她强求了,用尽心机手段,结果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甚至丧失性命。

  未穿越前她是别人眼中的老姑婆,活到三十五岁还未嫁,穿越後从死党谢湘儿口中得知灵景王是个奇货可居的男人,所以她就一头热的栽了进去。

  她从未好好享受单身的乐趣,在那段「婚姻」里又是人家的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是灵景王第几房妾室,那位爷过手的女人太多,多的要用畚箕去装还装不完,难怪他不娶正妃,正经老婆要是娶回来,为了王府门面他还能这麽玩吗?

  就算能,总要悠着点,不能撒开手的玩,那有什麽乐趣。

  她是从现代过来的人,哪里曾好好想过古代婚姻可没办法像现代,把离婚当饭吃那麽容易,封建社会里,婚姻就是女人的一生。

  嫁了对的人带你上天堂,嫁到不对的人,很抱歉,苦果只能自己吞,最麻烦的是不能轻易谈离。

  她把人心想得太简单,其实她也丑恶的,以为只要入了侯门就能吃香喝辣,拥有数不完的富贵荣华,哪知想端那样的金饭碗得先练好铁沙掌,还得百毒不侵才是。

  高门大户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深似海的侯门里头,明枪暗箭能少吗?她一个不懂宅斗,不懂人心的女人跟人家发什麽疯?

  何况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婚姻都是有条件的。

  古代女子为了谋一门好亲事把自己弄得好像拍卖场里的猪肉,琴棋书画要会,风花雪月不能少,十八般武艺少学了一样就无法见人了。

  但是碍於财力悬殊,她一个小官之女又有什麽上得了台面的才艺,因此那些年没少让谢湘儿和贵女圈嘲笑。

  真要说会写几首无病呻吟的情诗,会弹几曲老调牙的曲调就叫才情,还真是小看了男人。

  要是没有佐以美色,再多的才情就是个屁!

  再说,这些才艺在真正当上主母时,可是半分都用不上。

  女人一旦进了内宅就是柴米油盐和孩子,男主外,女主内,当初拚死拚活,夙夜匪懈的织素裁衣学箜篌诵诗书,婚後这技艺只能束之高阁。

  男人要小意,要温存,要轻声细语,干麽回来看你这黄脸婆?一个有财有势的男人多的是想得他青睐的女人。

  其实什麽十八般武艺都是虚的,男女看对眼,就算女子真的一无是处,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能带过去,即便一肚子草包,人家还觉得你可爱娇憨呢。

  说来说去,女人哪,何必为了一个连是不是还在娘胎都不知的良人把自己忙成一条狗,真不值。

  以前她肤浅无知,最可悲的是去做了人家的数字姨娘,那可是她现在最不齿的。

  把之前的自己唾弃了一番,褒曼抛掉那些糟心事,想起这几天姊姊对她的教导,从开始的试探到发现她真心想学刺绣,於是渐渐也要求严谨了起来。

  姊姊无私,几乎一股脑的想把会的技法都教给她,果然亲人才是真正会对你好的人。

  除了学刺绣,她还有个念头。

  重活一遍,她知道没有钱的困境,上辈子爹不在了,母亲别嫁,姊姊自顾不暇,她身边老实说只有一点点的私房钱。

  去到王府才知道没有银子寸步难行,要叫王府里的下人办事要塞钱,想吃点好的,钱先奉上!要打发人更要钱,想买通人安排机会见王爷一面,没有银子打通关,谁理你?

  所以在王府最後那几年,她连母亲留给她的簪子都当了。

  後来,那些人见她真的拿不出银子,克扣月例、吃食、布料的事情层出不穷,乞丐起码还有自由,她连乞丐都不如。

  这些都是她当年一念之差造成的後果,怨不得别人。

  最可笑的是请人出去替她当簪子也是要给钱的,不然谁愿意替她办事?

  她吃足了身边缺银少两无钱可使,被逼到穷途末路的苦头。

  那日她清点自己的私房,差点没把下巴跌个粉碎。

  「阿汝,我一直这麽穷吗?」清点本钱她没避讳自己的大丫鬟,她的钱本来就由阿汝管着,双层的雕花匣子只有两只珍珠簪子,珍珠比小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及一条绞丝手链,两对耳钉。

  就这样?

  她好歹是个知县的女儿吧?没穿金戴银,体己也用不着见底啊啊啊啊啊!

  太震惊了,她好一会没能回过神。

  匣子底层就剩下几个铜钱,她记得每月公中固定月初会发下月例,这银子发下来也不过几天,是要怎麽个花钱如流水才能只剩下这些?

  阿汝欲言又止。

  「停,我自己想。」她的表情就是一副「姑娘,还要婢子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吗?」,那就不必了,本姑娘自己想。

  阿汝动了动唇,慢慢的把匣子扣起来,收回立柜的暗屉里。

  褒曼很闷,她把钱花哪去了?

  托着腮,不用什麽心思也想得出来,之前为了打进谢湘儿为主的贵女圈没少花钱,衣裳不能重复穿出门,首饰也是,为了要攀比、要跟得上时下流行风潮,为了能在那些贵女里得到注目,自然都得花钱,为此,她没少和姊姊母亲置气。

  然後戴过一回的首饰衣裳,下回自然不能重复,那些花大钱买来的饰品又拿去熔、去当,换得的银子自然和买卖时不能比,来来去去,她能有什麽余钱?

  十五岁的褒曼就是个月光族。

  这回她要想办法挣大钱,把她放体己的匣子装得满满的,满到溢出来为止,但是一个关在内院里的女人能做什麽赚钱呢?这又是一个头痛问题。

  所以她必须找姊姊合计合计,看能不能商讨出什麽赚钱的法子,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说起来惭愧,她上辈子是默默无名的服装设计师,替一家服装公司设计衣服,薪水加上年节奖金,每年能出国数次,一个人过得还算舒坦。

  飞机失事後穿到官家,当起了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家小姐,更没为吃穿烦恼过。

  说起来,她们姊妹能过上好日子其实是托了巴氏的福,巴氏嫁妆虽然构不上什麽十里红妆却也可观,她掌家後,对她和姊姊也不小气,该给的一样没少,但是多余的还真没有。

  她心里也明白,将来母亲要是有个一男半女的,那些资源还是得留着给自己的孩子。

  自己想过什麽生活,自己挣,她不眼红别人的。

  这日她带着姊姊布下的功课去了褒姒的院子,褒姒的丫头见二姑娘来,本欲通报里面的,却在她的示意下噤了声。

  褒姒的闺房不同於妹妹的江南小调风,她的屋里有着一整面墙的书,长案上,各种素调的绸布,剪子粉笔丝线,琳琅缤纷,一个大棚摆在光线最明朗的西窗下,褒姒正埋首在绣棚上,绷子上的绣针如飞,茵茵一干伺候的丫头们屏气凝神,屋里安静无声。

  「姊姊这是什麽针法啊,看着一层一层的好有趣。」褒曼不近不远地瞅着,那短直针顺着形的姿势,以後针继前针一批一批的抢上去,仕女襦裙层层叠叠的层次就活灵活现的产生了。

  「吓人呢,来也不让人知会一声。」褒姒随手把绣针戳在绸布面上,也把指上绣圈拿下来,吩咐丫头沏茶拿果点。

  和茵茵站在一块的丫头叫依依,她很有眼力的出去吩咐备茶点。

  其实大姑娘早知道二姑娘天天这时辰会来小叶什院,茶点什麽的早就备下了,茶是二姑娘爱喝的烟燻小种茶,点心则是白象香糕。

  茵茵欲言又止,又忍了回去。

  「吓到你了吧?是我不让说的,就是想看姊姊惊吓时会是什麽样子。」褒曼轻轻带过,一屁股坐到褒姒身边。

  「都是大姑娘了还淘气!」褒姒瞪了她一眼,却一点杀伤力也无。

  近来姊妹俩走得近,彷佛她印象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妹妹回来了,这样的她很好,不再像大半年前心野又难沟通,姊妹俩小冲突不断,母亲也是一提到妹妹就喊头痛。

  亲娘走得早,她身为长姊,责无旁贷要照顾好唯一的妹妹,妹妹好了,在天上的娘亲也才能放心微笑不是?

  「笑得狐狸似的,这是把功课都做好了?」掐了掐褒曼光滑水嫩的颊还不过瘾,连带又抹了一把。

  褒曼夸张的龇牙,示意沉香把她带来的小布头拿过来,一边把布头摊开递给褒姒,一边瞄着大棚上的青花仕女刺绣图。

  布头是褒姒让她熟练的各种针法,直针缠针盘针切针接针滚针和旋针,套针是苏绣最主要的针法。

  这些初学技法其实她上辈子也多少会一些,这辈子捡回来,她不介意重新温习这些针法,基石若是没有垫实,哪能一步步走得实在?

  「转针不露针眼,平服舒坦,针线细密,很不错,我今天再教你一些别的……」

  「姊,这一批批抢上去的针法叫什麽?」她粉红的指腹轻点着绣棚上一身装束着唐末的时髦半身服饰道。

  「戗针法,有正反两种针法,这是逆着势的戗针。」

  「如果有同样的料子,剪裁成京里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再配上姊姊新颖的刺绣,你觉得能卖钱吗?」褒曼昂起下巴认真无比的看着褒姒,眼睛冒着星星,好像她的说法左右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般。

  妹妹问得认真,褒姒也沉吟了下道:「州府流行什麽,同安县里不见得能跟上,我们这儿离京城千里远,从何得知那些名门淑女如今在流行什麽服饰?就算有管道得知,在这里行得通吗?」

  京城仕女圈的穿着的确很有指标性,仕女圈的流行热潮又追随着皇室那些妃子们而来。反观像同安这些偏乡地区,穷苦人家最紧张的只有今年的收成好坏,这攸关整年能不能吃饱肚子,肚子填饱了才能想其他,追随流行这种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富户千金才有心思去热衷跟随。

  褒姒的顾虑完全难不倒褒曼,她可是在京城活了十几年,即便身边手头不宽裕,买不了那些时新的款式样子,却没少在谢湘儿身上看见那些叫人眼红的衣裳和精雕细琢的饰品。

  既然穿不上,不要紧,她画下来。王爷不来她院子,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就看那些花样料子打发时间,看久了,每一种款式都熟烂於胸,就算现在立刻要她画出来都没问题。

  「既然京里流行什麽我们鞭长莫及,咱们就自己来创造流行!姊,你告诉我嘛,我这想法能不能赚银子?」她可是预先知道往後十几年的流行服装趋势。

  褒姒足不出户,公中发下什麽料子就裁来做,从无二话,头上的饰品经年累月也就几朵绢花和簪子替换。

  不是巴氏克扣两个继女的吃穿用度,她还未过门时,褒正涛的赚钱能力真的不怎样,不往家里掏钱出去已经算不错了,哪又顾得上女儿家的样样需求?

  那时的褒姒管着银两,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家中的帐目了。

  所以,她凡事紧着妹妹,自己撙节用度,即便後来巴氏带着大批嫁妆入门,家里开支再也不必她费心思,只是节俭习惯了没有想到要改。

  「是家里谁短你吃穿用度?你这麽急着要银子?」又来了!褒姒的心提了起来,毫不错眼的看着眼前眼眸亮晶晶的褒曼。

  不会安分个没两天又变回以前那个需款孔急,为置新衣、首饰和她翻脸的妹妹了吧?

  第三章 衣鸣惊人

  面对姊姊褒姒的疑问,褒曼不疾不徐的解释——

  「没有人缺我什麽,妹妹只是觉得未雨绸缪也不是什麽坏事,咱们一家子靠的不就是母亲吗?说真的,咱们手上有什麽钱是想用就能用,不用仰人鼻息的?」

  真的没有。褒姒被妹妹问得语塞。

  「母亲和爹都还年轻,往後我们也许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爹,是指望不上的,到时候难不成我们还要向母亲伸手拿钱?」

  褒姒缩起晶莹如玉的完美下颔,被褒曼一番话给问倒了,她从来没想过这麽後面的事情。

  「你小小年纪脑袋瓜子里怎麽尽是这些?」褒姒的话说到一半断了。「好吧,就算这些问题我们都解决了,这些衣裳要怎麽卖出去?怎麽才能让买家上门?」前面讨论的都不是大问题,妹妹有没有想到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售?

  褒曼嫣然一笑,眼珠子转了转。「我记得娘有留下两间铺面,其中一家是布庄。」

  布庄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规模稍微大一些的裁缝铺。

  褒曼上一世对娘亲留下来的两家铺子半点没放在心上,心里压根瞧不起这两间没什麽进帐的铺子。

  其实自从娘亲过世後,那两家铺子就是放水流的状态,褒正涛是不管的,不是科班出身也无人教导的褒姒有心无力,只要掌柜们按月送来的帐面能打平就好,也别无他想。所以,两家地段颇好的铺子最後因为失去褒正涛这个顶梁柱,褒曼又焦急着想搭上谢湘儿这条船急需用钱,便说服姊姊把铺子草草顶给了别人。

  这一世的褒曼想起来,扼腕到不行。

  布庄、米粮行,食衣住行,吃和穿她们家就占了两样,这是人生基本盘,居然就这样换成了银子,银子花光就成了乌有。

  这一辈子有两家铺子傍身,如今在她眼里那就是两只会下蛋的母鸡,她再也不会让她们家的金鸡母去替旁人赚钱。

  姊姊年纪到了,母亲看似不敢也没想过要替姊姊相看人家,替她的终身大事做打算,爹嘛,忙得几天不在家都是常事。

  上辈子都是姊姊在替她着想盘算,这一世换她来替姊姊挣个底气。

  女人有了银子傍身,别人多少会高看你一眼,即便没办法找到理想的人,起码可以多一些选择。

  她们这样的家世不上不下,靠爹、靠母亲之前,自己先行自助才是个理。

  脚踏实地这四个字,上一世从来没能挤进她的脑袋里,满脑子只想着荣华富贵,却没想过荣华富贵带馅的大饼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还砸中要内在没内在,空有美貌的她吗?

  真的是痴人作梦!

  蜕变重生後的她,绝不能辜负自己第三辈子!她要走得昂然大步,要活得理直气壮,要努力耕耘,收割自己的人生!

  褒曼热血澎湃规划的远景,说动了褒姒。

  她们姊妹能倚靠的只有父亲,外祖父母和奶奶爷爷对她们姊妹虽然也是怜惜有加,但是外祖家在保定,爷奶家在天津卫,家中人口繁杂,顾不上她们俩。

  说穿了就是她们姊妹相依为命,不互相帮衬,谁又会来帮她们?

  知县千金的名头听着好却如人饮水,家里的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妹妹有心,她褒姒又有什麽好却步的?

  真要不行,不过是退回原来的日子,也没有什麽损失。

  姊妹俩说做就做,褒曼让人拿来纸笔,就着桌案,下笔如流水的画了好几套上襦下裙的服饰,一套窄袖襦衣,交领腰上系着由丝带编成的宫绦,襟边、领边、袖边均以镶、滚、绣为饰,最夺目的是纱裙渐层而上那片宛如水草般的绿,看似繁琐,却因为以丝绸为主丝毫不显笨重,可以想像走动间,犹如在青草蔓生的水中央优游的姿态会有多美。

  另外一套是正红色,本朝逐渐风靡的奢华风以非大红裹衣不华,大鸣大放的牡丹醒目和艳丽,表现了华美的特点,料子要是能用缂丝就更加完美了。

  「大致上就这样,姊姊的绘画基础强过妹妹不知几许,这两套衣裳就交给姊姊啦,图案设计什麽的你可以自己增减润色,尽情发挥。」

  看着那两套不似人间有的衣裳,褒姒也有想法,「不若,把国画山水墨搬到襦衫和石榴裙上,你觉得如何?」

  在衣裳中添上以文入画、以画入衣的闲情逸致,应该是可行。

  褒曼激动的拉住褒姒的手,疯狂乱摇,「姊姊,你是缪思女神!」

  「别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虽然褒姒不知道什麽叫缪思女神,也听得出来是赞美之辞。

  「我就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褒曼笑得阖不拢嘴。

  「什麽臭皮匠……」褒姒自从妹妹长大後,很少再看见她这麽热烈的表情,因为弥足珍贵,让她下定决心要把这几套衣服做到最好,才不会辜负妹妹真挚的笑容。

  因为动力全开,褒姒也不罗唆,让依依去母亲那里拿了钥匙,姊妹相偕去库房翻找布料,不出褒曼所料,小小的库房里并没有她们想要的丝绸料子。

  她也不气馁,让依依留守,又让人备马车带着妹妹和茵茵由管家领着去了娘亲的陪嫁铺子。

  进去後,在掌柜和伙计的诧异眼光里挑了两匹湖绸和一匹缂丝,也付了钱,让管家把布匹抬上了马车。

  回到府中,茵茵带着阿汝和沉香、依依四个丫头把置办的东西送到褒姒的院子,剪裁缝制都由两姊妹亲自动手,不假他人之手,几个针黹女红不错的丫头们想帮都无处可帮,只能递递剪子、拿拿粉笔,或者帮褒姒挑绣线、分线等打打下手。

  大家都动起来的情况下,动作飞快,不到两刻钟褒曼就裁好了衣形,古代衣服宽松没有版型,结构简单,说难听一点就是一块四方布在领子那里挖个半圆,再把两只袖底挖掉一块,然後把各边缝起来就好,考验的是耐心而不是技术。褒曼却在此加入现代元素,从挑布料开始就很讲究了,样式则以褒姒的身材当范本,版式适合个人的体型,剪裁合身,这样衣服穿起来才会漂亮好看,因此一件衣服设计好样子,就要制图打版再剪裁。

  因为太过认真,等告一段落,褒曼抬起头来才发现肩膀疼,手也疼,但她的部分已完工,剩下的就没她什麽事了。

  绣工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刺绣需要静心怕人打扰,当然是全交给褒姒,褒曼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就放松的洗漱、拆卸发饰、沐浴後便倒头大睡,左右她该做的部分都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姊姊的喽。

  十天後,两姊妹把布庄的李掌柜请到了家里。

  李全六十出头,满头银丝,但精神矍铄,腰杆笔直,身边带着那日见过的伙计,是他儿子李大。

  「那日没来得及向两位小姐请安,李大见过两位小姐。」青年容貌普通,但是浑身上下有股安定而沉稳的气质,感觉是能做事的人。

  「李大哥不必多礼。」褒姒坐在那,举手投足,进退循法,像一尊冰清玉洁的瓷雕玉人,对他来说只能远观。

  李大看了一眼後赶紧垂下眼睑,虽然半掩的眼中仍旧难掩悸动,但没有人看得出来他的情绪翻转。

  他是奴才,姑娘是主子,能有什麽想法?何况他有妻子还有两个娃了,即便心神还是剧荡不已,但是他立即将自己不该有的念头掐死,谨守本分才是他该有的心态。

  屋里没有人知道李大的遐思,也不会有人注意。

  褒姒太美,美得不沾尘俗,只要是正常男人谁能对她没有想法,但是她低调,平常足不出户,除了府里的丫鬟、嬷嬷、老门房,能亲眼见到她庐山真面目的人还真不多。

  换个角度说,这也是褒正涛把两个女儿护得紧,任何需要女眷出席的筵席场所,一概以女儿年幼为由拒绝,这两年因为巴氏进了门,他终於有女眷可以携带应酬,再也不用把拒绝挂在嘴边,惹人遐想讪笑了。

  对这点褒正涛很坚持,他才不管别人用什麽眼光看他,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那对女儿是轻易不能出门的。

  那样的容貌,还是安安静静在家等着嫁人就好。

  但是身为人父的他又矛盾,在同安县这样的小地方,自己能替两个容貌拔尖的女儿找什麽好对象?尤其是大女儿,随着褒姒年纪越大,他的烦恼越是加深。

  李全却是激动的,这大姑娘几乎是以前大小姐的缩影,不过容貌态度一等一,更胜以前的大小姐一筹。

  李全是褒曼娘亲米氏的陪房,自小看着米氏长大,对於褒曼和褒姒这两位小小姐的花容月貌除了一开始的怀念感慨,还真没有旁的念头。

  大姑娘、二姑娘一向少来铺子走动,姑娘到了一定年纪不能随意出门他是明白的,上次匆匆一见没能说上什麽话,挑了料子就走,他很能理解。

  铺子的营运自从大小姐仙逝後都由他管着,他认为这是主子对他的信任,他更要全力以赴把铺子的生意做起来,可叹他能力有限,不管多努力积极,加上整个青大街各种布行绣坊环伺,铺子的生意就是两个字—— 惨澹。

  这次唤他来,又是为了什麽?不会是想结束营业了吧,因为自己的不力?

  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

  「请李伯过来是有几套衣裳想请你瞧瞧。」说完,丫头们鱼贯的将那几套衣服用西式衣架挂上,然後拿出来吊在屏风上面。

  这年头是没有西式衣架的,只有桁,大多的桁一次只能吊挂一件衣服,占地方又不方便,於是褒曼脑筋一转,把现代好用的衣架拿来借花献佛了。

  李全看了衣架几眼後才把眼珠子转到那三件衣服上,他看出这三件衣服是大姑娘从铺子里拿走那三匹布料制成的,剪裁新颖特殊,绣工更是精湛,夺目耀眼。

  用商人的直觉来说,这三件衣服太有卖相了,使上的针法繁复,他卖布多年,就他数得出来的针法就不少,好比花蕊用的是锁针、喜鹊的羽毛用单套针和刻鳞针、喜鹊脚用扎针,绣法上最特别的是那相叠花瓣,交叉的叶片,叶脉的纹理轮廓都留白线勾出。

  这一样可就难倒他了,他从未在任何布料上看过这种绣法。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擦擦手,指着那些留白的独特地方。「敢问大姑娘,我从未见过这种绣法,可否请大姑娘指点?」

  「这叫水路,李伯是觉得不好看?」

  李全乱挥手。「不、不,好看极了。」宛如山水画的形式布局,整体悠闲高雅,形成独特的画绣风。

  这时候的褒姒还不知道因为妹妹想赚钱的念头,使她无心插柳的开启了後世留白技法的先河,成为大家。

  「如果把这三套衣服放在铺子里寄卖,卖得出去吗?」

  「我们铺子还没卖过成衣,不知大姑娘要价多少?」

  「嗯。」她瞧了眼褒曼,「李伯就照着时价卖吧,卖多少算多少。」

  「不,就从一百两白银起跳。」从李全父子一进门就负责专心听讲,偶尔走神的褒家二姑娘语出惊人。

  这样的绣工,这样的剪裁方式要是卖不出去,她把头砍下来给姊姊当椅子坐!

  李全赶紧扣住椅子的扶手,额上立时见汗。「二姑娘,这样真的能卖吗?」

  一百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何况这里是偏僻的同安小县,可不是其他大城,真有人能出这麽高的价钱买一套衣服吗?

  「试试就知晓。」凡事总要试了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连试都不试一下,那就枉费她和姊姊没日没夜的辛劳了。

  褒曼还是每天按时起床吃饭睡觉,不然就府里四处溜达,去小叶什院和姊姊聊聊天、做点女红,回来後就抱着一本册子涂涂抹抹,就连阿汝也不让看,看似该干啥就干啥,一点都不耽误,但是几乎十二个时辰都和二姑娘在一起的阿汝可不这麽认为。

  她老觉得二姑娘自从和大姑娘联手做出三套漂亮得不似凡物的衣裳之後,好像对某件事就开始上心了。

  褒姒看着妹妹仍旧笑容可掬的到她这里来,彷佛早把李全带回衣服的事给抛开了,妹妹年纪比她小却比她沉得住气。反观自己,表面不显,其实有些坐立不安,老想着那几件衣服有没有人看上眼?要是卖不出去可怎麽办?想来想去,做起手下的绣活也就不如往日那麽心无旁骛的利索了。

  也不知是第几回下错针了,她索性停下手来看妹妹在捣鼓些什麽。

  这麽安静,有些可疑。

  褒曼太过专注,压根没发现姊姊的视线。

  「这是什麽?」褒曼正专心无比的弄着手上的东西,冷不防的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抽走案桌上一叠画好的纸。

  「咦……」某人因为突然被打断没回过神来。

  看清楚纸上东西,褒姒突然脸色爆红,手指发抖,声色俱厉,「你居然在画这种羞人的东西,褒丫丫你皮在痒了!」

  从小到大,姊姊只要发怒都会这麽喊她。

  褒曼瞄了脸红得快熟透的褒姒一眼,镇定的把纸拿回来,看来看去不觉得有什麽不对的地方,「羞人?姊姊,有什麽不对吗?」

  看着妹妹一脸不解,褒姒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把话说全了。「这这这这这这是主腰,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怎麽能画这种东西?」

  她都想钻个地洞去遮羞了,妹妹居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画出这种东西来。

  褒曼终於知道自家姊姊在纠结什麽了,她莹白的小脸上一片不以为然。「如果妹妹说这主腰能赚银子,姊姊信不信?」

  单是这样,姊姊就一副想挖坑把自己埋了的表情,她都还没把蕾丝胸罩拿出来呢!也难怪,古代的主腰是女子最贴身的衣物,在现代统称内衣。这年头,女子的脚都不能让人看,要是不小心看了,抱歉,就算对方是暴牙、驼子、瞎子都得嫁……呃,她嘴快了些,瞎子是看不见的,不算。

  褒姒觉得自己最近快被妹妹开口闭口银子给砸昏头了,明明一个蹦子都还没看到,还贴了不少体己进去不是吗?

  基於本能反应,她开口就是反对,「就算能赚金山银山也不行!」

  妹妹的清誉可比什麽都重要,要是让人知道她捣鼓出来这种东西,她怎麽嫁人?什麽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嘴可是能杀人的!

  「姊姊,你用女子的眼光去看这件主腰,不要用有色的眼光看待,要是不心动,我就不说什麽了,要是你觉得好看,县里那些贵妇人是不是也会喜欢?」和褒姒讲道理是不通的,道理她懂得比自己还多。

  褒曼在现代是内衣的爱用者,好的内衣穿起来舒适度和便宜货就是不一样,既然有了外观飘逸迷人的襦衫裙子,为什麽不能搭上内在美相互辉映?

  所以她绞尽脑汁设计出融合了现代胸罩和永定王朝女子流行的主腰样式。

  所谓的主腰也就是亵衣,形式简单、繁复皆有,有钱人家挖空心思在上面变花样,普通人家没办法讲究,当然就简约许多。这时的亵衣多用两条带子束在胸腹间,顶多绣点简单的花样,她画的几个图样里有吊挂、有装袖、有开襟有钮扣,花样众多,当然要是姊姊愿意在上头绣些花样就「几霸分」了。

  内衣这玩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除开原始人的赤胸裸体不说,自从能养蚕织布後女人对自己的内在美就注重了起来,便有了两当这玩意,这种内衣有前後两片,像後世的背心,它也是背心的鼻祖。

  抹胸顾名思义就是穿上以後上面可以覆住乳房,下面可以遮肚子,所以又叫抹肚。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抹胸做成菱形的肚兜,可藏物、藏香,上面有袋子,穿时套在颈间,腰部另外有两条带子束在背後,下面呈倒三角形,遮过肚脐,长一点的则到小腹。

  如果这批贴身内衣受欢迎,她会考虑来开发罩杯式的内衣。

  唔,也不知道永定王朝的女人对内在美的接受度高不高?

  褒曼看褒姒还是抿着嘴不说话,她对照着花样在姊姊身上比划,告诉她主腰的穿法。最特别的是她还设计了可以衬托胸部的垫子,不只可以防止胸部下垂还有提升效用,想让荷包蛋变成小笼包没问题,想让飞机场挤出乳沟来也行,这样还不能吸引女性顾客吗?

  她瞄了两眼姊姊不太突出的胸部,姊姊年纪不大,胸部还有成长空间,要是穿上她这改良式内衣,肯定会加分许多。

  她可是在现代生活过的人,比这些人多了几百年的历史沉淀,上一世完全没想到要靠自己赚钱,只想攀上一棵大树下好遮荫。如今虽不敢想点石成金,但是要存点私房不再受制於人,一定没问题!

  「样子都还没做出来,听你说得口沫横飞,不算数。」褒姒这是变相同意褒曼的内衣让人心动了。「还有,你这色咪咪的图是谁教你的?」

  「哪里色了?妹妹这不是来找姊姊商量了吗,姊姊先试穿,要是合意再推出去。」

  「都是你的话,我怎麽不知道你的话这麽多?」

  「哎呀,不说这个了。你屋里的丫头女红一流,让她们负责剪裁,你负责绣工,花样最好特别一点,旖旎、引人遐思之类……」

  褒姒抬手,不轻不重的赏了妹妹额头一个栗爆。「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什麽,尽是这些不正经的思想。」

  没想到褒曼的额立刻有了红印。

  下手的人後悔到不行,她怎麽忘了妹妹这脆弱的肌肤,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印子。想着,另一只手便赶紧伸过去替她轻轻的按捏起来。

  褒曼享受姊姊的揉捏,半眯着眼,像舒服极了的小猫。

  褒姒五官都柔和了起来。「事情我们都替你做了,那你呢?」

  「偷偷懒、发发呆……哎呀!」褒曼夸张的唉唉叫,因为褒姒的指头移去了她的胳肢窝。「别别别,人家说就是了,有了完成品之後,不是还有销售一事?」

  「你不是想要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吧?」这事传到爹耳里恐怕会翻天吧。

  「这事我会设法。」

  这问题褒曼考虑过,依姊姊的长相去抛头露面是绝对不行的。哎呀,人长得漂亮也是个麻烦……总之,她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於是大事底定。

  两个院子的大丫头又撩下去了。

  几个人忙得如火如荼,巴氏以为这对姊妹就是捣鼓一些女子家的事物,也没多关注,便又由她们去了库房,这回褒曼倒是从里头搬出不少棉布。

  这年头没有百分之百的聚酯纤维布料,不发臭,能吸汗排湿,还有抗UV功能,防止霉菌滋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纯棉取而代之。

  制作主腰这东西只要抓到窍门,接下来就是很容易的事,成果也颇令褒姒这纯古代女子十分满意,她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小馒头在妹妹的推推挤挤後显得更丰满浑圆,几个丫头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就连不开窍的阿汝都想做一件来穿穿看,或许更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就在两姊妹忙碌得无暇想其他的时候,李大来了,带来一张京城四海通汇的票子,永定王朝的州府县都有四海通汇的分号,同安县里也有一家,可见生意之大。

  「我爹去四海通汇问过,这票子是真的。」整整一千二百两,十二张一百两的票子。

  这哪里来的凯子?多多益善,不……口快真是毛病,容易失误,该说是金主。

  她那三套衣服漂亮归漂亮,特别是特别,但是有矜贵稀罕到需要花这麽多的银子吗?她当时开价一百两就觉得顶天了啊!

  「可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买走的?」老实说整个同安县就那几家富户,官宦人家越过她爹的没几个,到底是谁出手这般阔绰?

  「小的不知,那位客官也十分神秘,口风很紧,什麽都打探不出来。」货物才上架没几天,虽然有不少富家夫人、太太都说中意,但是谈到价钱就退缩了,有的还说又不是什麽天蚕丝织就的料子,不过样子新颖一点,绣工特别一点,起那麽高的价简直坑人。

  他只差没回嘴了,可他是卖家,商场没有不是的顾客,只能继续卖笑,把那些话给吞肚子去了。

  某日一早开店来了个个头矮小,相貌普通到丢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注意的男子,一来便说要看那三套衣服,爹上前介绍,男子看完二话不说就打包带走了,也不知道爹怎麽谈的,竟然又往上谈了个天价。

  褒曼一听,在心里嘀咕了半天。男人?唔,那明明是女子的服饰,难道是哪家的夫人不方便出面,派下面的人来买……这也不对啊,夫人下面多的是丫头婆子管家娘子,哪需要动用到男人?

  一时猜不出所以然,她也不纠结,先扔一边去了。

  「既然卖了,你和李伯的功劳不小。」她很痛快的从十二张票子里抽出两张,「这算是抽成,给你们的。」

  二百两李大不是没有见过,但那都不是他的,接过的时候手还有些抖。「谢谢二姑娘。」

  不推托,坦荡荡的,褒曼喜欢李大这无畏的个性,她後面还有需要重用他的地方。

  李大把银票收进衣襟里,态度又更恭谨了一些。「小人的爹说请两位姑娘多置些款式不同的衣裳出来,三套衣服一口气卖掉了,後面应该会有许多眼热的太太媳妇上门,若是有别的选择,还能做成另外的生意也指不定。」

  这个道理褒曼懂,以前有个犹太人就说过,「想致富,要先懂女人。女人花钱,男人赚钱。」因此要重视女性市场,譬如服饰、珠宝、美食、化妆……这些女人都很花钱不手软的。

  说到化妆品,香水、胭脂、香料也是个赚钱的好法子……等等,拉回来,她跑题了!

  「我知道了。」

  李大走了,褒曼转过头给阿汝和沉香发分红,一人各给了五十两。「这是你们的。」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主子,那三款衣裳她的两个丫头出力不少,至於茵茵和依依是姊姊的人,就让姊姊去打赏了。

  五十两对一个伺候的丫头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两人完全可以拿着这笔钱自赎,还能过上简单的小日子了。

  上辈子这两个孩子跟着她太苦了,尤其是阿汝,这一世,她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只能暂时用少许的银钱补偿她们,等她能力足够时,绝对不会亏待她们。

  两人感恩戴德,拿着票子的手都在发抖。可她们不笨,她们哪舍得真的就把自己赎身了,得到自由後也许可以过上一段舒心日子,但是过完了呢?她们除了伺候人,可是什麽都不会。

  阿汝不傻,府里两位姑娘待她们这些下人好,二姑娘待她尤其好,那衣裳她不过出了点小力,居然就得到那麽大笔银钱。

  这样的好主子不跟着,才是个傻的,跟着主子有钱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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