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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爱俘》作者:岳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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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24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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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爱俘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岳靖
出版日期:2012年1月18日

【内容简介】
初遇时,他坚定地揭示:“好好记上心——我是王,你是俘虏。”
她知道啊,因为爱如牢笼,谁爱上了,就变得卑微,一如俘虏;
他是地下的王,五官无一不透着严峻的野性,
却是神祇黄金比例般地完美,眼神时而嚣张时而稳敛,
不变的是身上那蓄势待发的笃定,爱上他从不简单,
她已有付出一切的准备,因为他们之间绝不可能风平浪静,
必定要惊涛骇浪,但即便受俘,如果是为他,她也心甘情愿……
虽然他曾说他是王,俘虏是她,可在这名为爱情的战役中,
谁能永远在上、谁又是永远臣服?他能俘住她的人,
心却被她绑架,不得解脱,除非他死,除非她亡,
否则这秘密至极的感情一生不断,就这么恩恩怨怨地纠缠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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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4 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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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西泽说:“我的地位比战俘还不如?”

  她说:“在爱情牢笼里,所有的人都是卑微的——”

  西泽说:“但,你是我的女王。”

  第一章

  这事很难说清楚,要说清楚,得先经历血流成河的战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别想抱持侥幸心态。

  此生再度踏入禁地,挖开尘封的记忆之坟,苏影桐便不打算返回煦灿的阳光世界。

  眼睛蒙着布条无疑是多余,她说:“手铐呢?是不是还得上脚镣?”已经往死里踏了,居然有种重回母亲子宫般的心安。

  冰冷的金属碰击声听来并不可怕。经过了这么多年,羁绕她灵魂的无形枷锁,将要解开,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日……反正,是在进入这死期中的一日。

  他死,她不独活。这始终是她最坚定的意念。人人要杀他,她却救人人。最想他死的,可能就是她。

  “得罪了,医师。”金属声这会儿响在她双腕之间。

  他们把她当犯人,甚至是罪人。她配合地抬起手,方便他们上铐。

  “何时出发?”她问。空气里的冷刺味道,她非常熟悉,这辆改装巴士是标准的行动医疗所,只不过现在成了囚车。“难道你们没有其它交通工具?”战地医疗资源吃紧,她认为没必要浪费设备齐全、功能完善的车来押运她这个不会逃跑的犯人。

  “这是先生吩咐的——”

  “我不记得有吩咐你们铐人。”男性嗓音忽扬。

  “鹰先——”

  “别多话。”语气不太严厉,但威势效果透露男子的非凡地位,一句——

  “解开。”

  手铐立即脱离她的手腕,铁链声尚未消失,蒙眼的黑布跟着松开来。

  “无国界美女师长是贵客,不得乱来。”男人将刚从她脸上卸下的黑布丢向两名年轻小伙子。

  “抱歉。”小伙子惭愧地脱帽低头,其中一名捡起黑布。

  “真的非常抱歉。”立正鞠躬,如此慎重的态度是对着男人,而不是她这个被铐的人。

  “可否原谅这两个莽撞不懂事的年轻人?”男人嘴角噙笑询问她。

  苏影桐美眸扬瞪。“你在搞什么鬼?”

  男人一笑,转开脸,宽容地说:“可以了,美女师长不会跟你们计较这等小事。出发吧,再不走,遇上宵禁时间,会很麻烦。”

  “是。”两名年轻小伙子行礼的方式很像军人,即使他们穿着国际救援志愿队服装。

  “他们是军人?”这不算是问句。苏影桐内心十分肯定,那两名正进入驾驶室的年轻人,不会是单纯的志愿队医疗人员。

  “他们看起来像军人吗?”男人移动高大的身形,落坐在她对面。“那么,是反叛军?还是正规军?”

  苏影桐表情微冷,不说话。谁懂这个国家,自家人打自家人,谁反叛,谁正规,哪说得清楚?

  别开脸庞,苏影桐摘下头上的贝雷帽,睫毛低敛,瞳眸盯着青羽徽饰,须臾,柔冷嗓音穿透恒温的空气。“这个问题完全不重要,无论哪一边,最后总是把路走死——”

  “苏医师正是来提供一条活路。”巨大车体平稳移动中,男人嗓音像颗爆炸的手榴弹。

  一阵强烈震荡撼过心头,苏影桐抬眼对住男人。

  男人说:“最好有心理准备——”

  苏影桐深吸一口气,压抑声调。“艾隆‧扬‧伊戈,有话直接说,在我面前没必要装模作样。”

  男人惊讶地挑眉。“我会有什么话可说?是美女师长主动跟上我们这一趟任务——”

  “西泽——”

  “嘘——”男人低低嘘声,警告地说:“你提的禁忌名字很可能让炸弹当头掉下,到时可是会尸骨无存。”

  苏影桐眉心皱凝,不耐烦了。“我早没想活着!你把那孩子带来,就是置我于死地。”

  “这种话,等你见他再说。”男人淡淡带过话题,起身移往驾驶室门边,朝门上的小窗望。“这些孩子是一股热血来这儿救助苦难之人,和无国界的美女师长你一样,身负重任。”回头微笑,他打开门,踏进驾驶室。

  车子向东前进,视线所及,全是死静,彷佛车子没在动,唯有窗边隐隐颠晃的医疗器具,教人清楚路途坎坷。这个国家没有一条笔直平坦的大道好走,多数城市遭战火燎烧,面目全非。

  昔日壮丽的古城景致,大半单调。灰灰颓颓的棚屋成排紧挨,屋顶倾斜一边,阳光落在上头也不会为这个区域带来灿烂希望,屋里走出来的人表情一式——麻木茫然,似已永恒。

  一个变换路线的弧度缓划,车头正在掉转。她听见男人交代在某个收容村停留,下放针剂和药品。那处收容村——残兵败卒聚集,每名伤病患均具军人身分,除了他们国际救援志愿队,不大有什么慈善组织理会。

  “我们不走危机处理军团开辟的安全路线,得行经莫德玛城,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男人打开驾驶室的门,告知苏影桐接下来的行程大概会面临的状况,然后问:“美女师长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现在打消——”

  苏影桐盯着男人的脸。男人在她的目光投来时,撇嘴浅笑不多说了,转身退进驾驶室,关上门。

  车子一路西行。谁都知道,在这个国家,越往西越危险。艾隆‧扬‧伊戈执意这样走,很显然,那个人,那个被称为“伟大王者”的叛乱分子,就在夕阳尽头之处!

  “艾隆‧扬‧伊戈!”苏影桐急声唤道。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去见那男人,她没多余时间可在莫德玛城消耗。军人在这个国家不会那么容易死,医好他们,战事更加扩大,无须挥霍针剂和药品!

  “艾隆‧扬——”嗓音霎止,苏影桐意识到自己起了极不应该的想法。

  那不对!没有回头路,花再多的时间也无所谓!甩甩头,苏影桐戴好贝雷帽,美眸朝向窗户,眼帘映着夕光罩染的赤色荒野。

  那场雨,恍若瞬间,实际是末日诗人笔下的一轮前世今生。以为再也长不出花草的土地,重生青绿嫣红,树枝吐抽新芽,下个雨季过后便会结出无花果。

  这哪像战地?天然岩石堆砌的窗台,繁花争艳层迭出跳,豪迈巨柱撑排一列长着棕榈的大盆栽,在那之上,树影间,缤纷马赛克瓷砖镶贴曲线蜿蜒的石壁,色彩丰富饱满,过于活泼,童趣浓浓。

  苏影桐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可能她还没清醒,眼前景致不过是高第式的幻想梦境。

  瓷砖变色龙吐流清泉,她站上阶梯,伸手接水,四十五度的光源凿砍隐避世界。

  传说消失已久的岩城公园,在她眼前辉煌地显现出来,毫无废墟之息。花香幽沁,没杂一丝战火烟硝,和平已然降临,若非那个穿军服的男人举着长枪突破翠绿藤蔓,打游击战似地冲出。

  “手抬高!”男人粗声厉吼。

  苏影桐仰起脸庞,美眸望着藤蔓攀布的岩洞。洞口,一个男人,以枪枝直对她,她缓缓举高双手,往台阶踏出一步。

  “别动!”砰地一声,男人朝天开枪了。

  苏影桐定住身形。她相信,男人的第二枪,肯定射穿她胸口。

  前阵子,首都一带,经常有重要人士遭到毒手,绝大部分是死于美艳女间谍的暗杀。那些女子,有的表面是慰劳将士的红星,有的是外交使节或官员情妇,但,她们实际最常伪装成医护人员,跟随各大慈善组织,伺机潜伏军团驻扎地。

  最近一个下雨的星期三傍晚,具皇家贵族身分的叛军首领级人物,遭随侍医护人员绑架,生死未明。照暗杀频传的情况看来,大概也凶多吉少。

  岩城公园的戈特军昨夜收到情报,凌晨开完紧急会议,一整天,来了几位战地记者,都说他们鼻子比犬灵,一闻暗杀血腥,马上露出尖牙利爪。

  荒野飞来的兀鹰,盘旋在乌云缓聚的苍空,某种腐尸气味盖过了其它美好。世界邮报记者艾佐攸听见枪声,背着摄影器材,自岩洞口侧边滑梯小道冲下来。“是将军被丢回来吗?”艾佐攸止不住脚步,声调也激昂难抑。“将军的头颅还在不在——”

  “信不信我轰掉你的脑袋。”前皇家陆军准将——索拉尔‧尚恩‧卢乌——发出硬得像子弹的嗓音。

  “信。”没有什么好不信,这个国家经年内战,小孩都能提着比身高长的枪枝杀人,军人的残酷稀松平常。

  艾佐攸竭力停定双脚,没撞上索拉尔的后背,就离那么半吋,他旋挪一步,视线擦掠索拉尔身侧,看见阶梯下方的苏影桐。她举高双手的动作非常慢,应该是害怕索拉尔再次开枪,她摘了帽子扬摆。

  砰!不留情的子弹射飞了那顶白帽。

  “卢乌准将!”艾佐攸大叫。“不要对投降之人开枪!”何况那是个女人,并且一身慈善组织制服。

  望住正在下坠的帽子上烧黑一个洞,艾佐攸往下跑了几阶,反射地拿起相机,按快门。

  砰、砰!连续两响。艾佐攸的相机被打坏,落地滚下阶梯。

  “卢乌准将!你这是违反国际——”

  砰!再一声,警告的子弹窜进艾佐攸脚边土缝,喷起泥污。

  “索拉尔‧尚恩‧卢乌,”看着裤管的黑渍像一个烧焦破洞,艾佐攸脾气上来了。“你真不怕我将你的行为报导出去——”

  “有命从这儿走出去再说。”索拉尔毫不在意艾佐攸的威胁,枪口烈烈生热,杀意沸腾。“给你一个选择机会——你先,还是这女人?”没怠慢一身慈善团体制服的绝色佳人,枪口轮流指着她和艾佐攸。

  艾佐攸怒皱眉头。“你——”

  “索拉尔,够了。”艾隆‧扬‧伊戈人未到,声先到。“试新武器用不着搞出人命。”

  索拉尔神情一闪。艾佐攸同样听见男人的声音,正想回首求援。索拉尔喝令道:“别动!”

  苏影桐帽子被射飞后,便不再做多余的示好,投降动作也免了,她垂放双手。

  “不要动。”与她一般处境、没能回头的艾佐攸嘘声对她说:“这军人疯了,别把命赌在这儿。”虽说人在战地,命不值钱,可也没必要被一个刽子手挥霍。

  索拉尔往下走,枪口顶顶艾佐攸肩头。“赶你走时,你就该滚,现在求救,也不会有人帮你收尸。”他冷酷地说着,视线远眺。

  就在阶梯之外,枝繁叶茂的杂林隧道中,筛落叶隙的斑斓天光勾勒出男人形影。“索拉尔,这里不是第一线战场,即使是敌人,也别在这儿动手,你应该很清楚陆先生的规矩——虽然他的树儿女们很需要肥料。”弯身捡了一片枯叶,艾隆‧扬‧伊戈永远从容不迫的态度,总是能让戈特军的年轻军官稳定毛躁情绪。

  索拉尔稍微将对着人的长枪收低,目光炯亮地注视着艾隆‧扬‧伊戈。

  艾隆‧扬‧伊戈顺手捡起落地的白色贝雷帽,不缓不快地登阶。等他站到记者和女人后方,索拉尔才说:“您好。”

  准将的敬语问候,教艾佐攸好奇背后人物的身分——是西泽将军吗——脖子微扭,啪地一声,疼痛短窜而后无感,他依旧没能彻底回头,整个人趴倒于地。

  艾隆‧扬‧伊戈挑眉,略瞅遭索拉尔以枪托击昏的艾佐攸,抬眸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索拉尔随即说:“这家伙打探将军的消息,似乎很希望将军被俘斩首——”停顿语气,敏感女人颤了一下,下一秒,她的颈侧肌肉牵动了,他同时举高枪托。

  “住手,索拉尔。”艾隆‧扬‧伊戈伸手越过苏影桐肩膀,压住索拉尔的枪。

  苏影桐不仅转头,还回过身,面对艾隆‧扬‧伊戈。“他被抓了?”嗓音有一丝紧绷,那是她想象不到的——伟大王者被炼绑在昏天暗地的牢狱,前一名遭行刑致死的冤囚气味积存在霉湿之中,他们拷打他,每甩一下硬鞭,都能在铁链上擦出磷光,身首异处、曝尸荒野是他最后的结局……

  “他……西泽……”舌尖像是烫着了,困难地发出那个名字。“西泽被抓了,是吗?”苏影桐眸光颤漾,盯着艾隆‧扬‧伊戈。

  艾隆‧扬‧伊戈静默着,片刻,扯唇微笑,没回答苏影桐的问题,只还她贝雷帽,转对索拉尔道:“这位来自无国界的苏影桐师长是将军的故交,别对她不礼貌。”

  索拉尔听令收枪,表情冷漠。“将军的故交大都无法自由在外面。”将子弹上膛,提枪,砰地一声,冒烟的枪口离苏影桐颊畔不到半尺。

  “都跟你说了——礼貌!”艾隆‧扬‧伊戈抓住索拉尔手腕。

  技巧熟练地挣脱艾隆‧扬‧伊戈的擒拿,索拉尔回道:“请苏师长当是礼炮。”迈步走过苏影桐身旁,他朝阶梯下的树荫草丛逡巡,抓出奄奄一息的野兔返回。

  血滴错落,坠染阶梯,迤逦一道曲折怪径,岔断于变色龙泉水台边,索拉尔将尚未止息的野兔甩上台,拔出腰际短刀,就弹孔处下刀,削剐野兔皮毛。完整的毛皮不到一刻钟便摊在变色龙眼下,那野兔成了模糊血团,有一处彷佛还在挣动。

  应该只是错觉!苏影桐闭闭双眸,戴上破损的贝雷帽,听着艾隆‧扬‧伊戈的声调随风传递着——

  “索拉尔,这个国家血腥无处不在,你不用多添——”

  “给苏师长的欢迎。”索拉尔话落。

  苏影桐感觉血腥前所未有地贴近,张开眼睛——剥除皮毛的兔子像刚自母体分娩的婴儿,腹部露出内脏肠子。即便看惯各式血腥,她仍是吓一跳,但没将脸转开,眼眸凝视索拉尔,双手受礼。“谢谢。”

  索拉尔看着她稳定地托拎兔子,沉定了一会儿,若有似无地颔首,取走皮毛,进岩洞。

  “这只看起来不超过两岁,”艾隆‧扬‧伊戈接过苏影桐手上的野兔。“烧烤、砂锅都行……”步上台阶,回头对苏影桐道:“走吧,我交代厨房处理。野兔料理是很慎重的迎宾菜——”

  “我知道。”所以她没有迴避索拉尔刻意直接的赠礼,她明白他的目的是要她恐惧。她早无恐惧的理由——不!脑海隐浮一张男性脸庞,他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出色的深邃五官这会儿有些蒙雾,逐渐明朗后,他竟是满面血!她摇甩那虚幻画面,心猛跳。

  她其实——是恐惧的,深深地恐惧着。

  那阒暗的岩洞没有照明,为了避免过于容易被发现,仅保留自然采光。稀微辉芒填充岩壁裂缝,从外头进来,很难马上适应无尽的漆黑,水声在脚下潺湲,鞋子没有湿,因为伏流的关系,岩地可能长了苔藓,略滑,每踩一步,那捣碾植物的气味,混进复杂的血腥之中。

  “小心脚步。”艾隆‧扬‧伊戈的声音回旋地传荡着。“这里有些斜——”

  “我知道。”苏影桐捏着指掌之间的黏稠,低低响应前方。

  艾隆‧扬‧伊戈沈笑了一声,没再多话。

  她比一个间谍清楚斜梯坡度,否则当年怎么安然走出去,走得让人找不到任何印迹。追击者原想,会有个破衣残鞋或鲜血沿路滴淌,可以轻而易举循线找到躲藏草丛里的她。毕竟,图尼埃法尔不是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国家,哪有人可以轻松逃过?

  苏影桐走上陡斜岩坡,步伐声在黑暗中轻盈响着,走在平地般的爽快。艾隆‧扬‧伊戈停下,她便超越他,很快地,黑暗中显眼的白色贝雷帽消失了。

  过了岩坡上的拱门隧道,光线密织一片亮毯,洞内最高处那座依天然石壁辟建的城堡看起来规模已大过皇宫。谁会料到呢?战争下的废墟,昔日正规军首领说要用来埋葬叛变者的最佳坟冢,如今像王居,带枪卫士成排走来。

  停定双腿,苏影桐站在粗犷的石雕墙边,回头看着晚几步走出拱门隧道的艾隆‧扬‧伊戈。

  “正常时期,这个月分开始是图尼埃法尔的猎兔季——”艾隆‧扬‧伊戈扬提一下手中血腥之物。

  “鹰先生!”枪队人员齐声呼喊,动作一致地站开,精神饱满地面对艾隆‧扬‧伊戈,彷佛在等他阅兵。

  其中一名配有王室紫罗兰勋章的年轻军官代表发言。“索拉尔准将说鹰先生回来了,正好验收茕茕小姐开发的新式长枪。”双手奉上枪枝。

  艾隆‧扬‧伊戈点点头,脸上掠过骄傲笑容。“茕茕新开发的好枪——索拉尔让我见识了。”再次亮了亮手上的兔子。“你们试射不要火力全开,留点活路给小动物喘息。”

  “我们只打算一人猎捕一只野兔,虽然陆老师说尊重国家传统,但这是非常时期,我们很明白。”年轻军官报告完毕,行礼带走队伍。

  “一人一只……”艾隆‧扬‧伊戈沈喃,回头瞅眄那一队带枪年轻人。他们的步调有序而节制,人数差不多是一支中队,各个挺拔强健,正是该追求美好女性的年纪。

  “这又是要为你们的理想去赴死——”

  “他们只是要去猎野兔。”转过身来打断女人冷然嗓音,他提着滴血的兔子走了两步,回首,再次对她说:“现在是猎兔季,你还记得吧?”

  她记得。当然忘不了。若非战争打到草木皆枯,万物难以赖活,这个国家的人民通常会在气温转低的月分,取出藏了一年的猎枪,展开捕猎野兔的活动。那是这个国家的传统,男人将猎来的野兔皮毛取下,选在春天制成围巾和手套,等待初冬再次到临,送给心爱的女人。

  曾经,有个男人也是那样提着长枪,走进山林寻猎野兔,枫红如雨洒在他身上,有时他的脚印落在雪径,猎物因而逃远,他在狂风暴雪中依然得手。这儿、那儿、天涯与海角,无论到何处生活,他始终不忘他国家才有的传统,即使误犯法规被捕,消息传开,他的人民们说他比谁都重视国家的一切,是个真性真情的英雄人物。

  “西泽将军从没要谁去死——”

  神思返回,苏影桐正色看着态度遽然严肃的艾隆‧扬‧伊戈。

  他说:“除了自身,西泽将军不愿见到任何无辜的牺牲。”不再讳言首领名号,在这个岩洞中,他不是外界那个慈善组织人员——艾隆‧扬‧伊戈,他是戈特军尊称的“鹰先生”,一直以来,最得西泽信任的革命伙伴。

  苏影桐明了地垂首。“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抬起脸庞,她眸光颤烁,嗓调和着岩洞里特有流水声。“他是不是被抓?戈特‧西泽‧克尔克霍温——”语气微顿,她的表情,凝定地,眸光不再颤烁,声音不再起伏地说:“死了,是不是?”

  艾隆‧扬‧伊戈静了静,肃穆神情一变换,恢复成外界那个总是态度轻松的国际救援志愿队任务领袖。“要是能见到你掉泪,他应该就死而无憾了吧……”淡笑出声,他朝城堡广场步行,没要她跟上。

  她看着野兔滴下的血迹,视线略略迷蒙,没多久,艾隆‧扬‧伊戈的身影消失了,她循着血迹,跟进广场西隅的塔楼之中。

  微火幽映的塔楼暗道,螺旋地钻入地底,越是往下,越少人站哨,完全没声音提醒留意脚下步伐时,灯光也就成了语言,炽烈亮着,照出墓室入口般的厚重双门扉。

  一双苍白的手贴上墨色门板。

  “门很重,”男人嗓音响起。“你打不开的。”

  苏影桐摇头颤抖着,她不想打开门,一点都不想,只想确定门上雕刻是真的存在,或是一触即逝的幻觉。她的手在上头抹过再抹,纤指顺形回绕,雕纹没被她抹平抹消,反而熠熠生辉,跃进她眸底,深刻至心。当艾隆‧扬‧伊戈探手推开门,她觉得他是在推她的心,推成两半,裂开淌血的大大伤缺。她几乎无法走进门里,身体像灰黑的铅,沉重而难以被照亮。

  艾隆‧扬‧伊戈说:“这不正是你希望的?”手压在门板雕刻上,他回头撇撇嘴,先行通过开启的门。他站在门旁看她时的表情,透着嘲讽。

  “不进来吗?”他说:“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不想亲自确认确认?”

  于是,她踏进有些凉冷的门内。

  “温度有些低,这样比较舒适——”

  苏影桐看着艾隆‧扬‧伊戈将野兔放在门后的岩桌上,浑身寒栗。

  “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冷。”他擦洗双手的血迹。临墙石台上的水盆,飘染赤红。

  这景象恍若祭祀,空气中的血腥夹杂多种味道,是香是臭已难分辨,隐约如沉香,却又似福尔马林。苏影桐确定无形中有烟流使她眼眶泛潮,怪味刺激她鼻子发酸。她眨眨眼,目光四探内境,上望彩陶弧顶,那全是贝壳,海之耳——图尼埃法尔的皇家葬仪,人死后,墓室建造千耳拱,接听各界敬悼,越多的歌功颂德越能使他们尊贵的灵魂神圣升天。

  有谁会讴歌那男人的叛乱行为?如此隐密的墓室,是怕让人找出来鞭尸。垂闭酸涩的眼,苏影桐揉揉鼻梁。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扬?是你吗?”气若游丝,但清晰。

  苏影桐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眸睇向艾隆‧扬‧伊戈——或许,那声音是他发出的。

  “你猎到野兔了是吗?”

  艾隆‧扬‧伊戈没有掀动双唇。

  “我闻到血的味道……”

  震惊笼罩了苏影桐,她美眸圆瞠,对住艾隆‧扬‧伊戈,僵睨久久,彷佛在等他露出破绽,那声音却是又来——

  “扬——”绝非艾隆‧扬‧伊戈在自唤。

  她徐缓地转头。

  “扬,今年的野兔如何……毛皮漂亮吗……”

  那声音,沈逸飘渺感,她听着,小心、屏息地移行。不知是真实还虚无,就怕惊走要冒出洞口的兔子。她宛如也掉进猎兔季节,步步审慎地接近那座围挂这个国家崇高守护神圣图的大理石墓床。

  “扬?”

  “嗯,是啊,”艾隆‧扬‧伊戈的嗓音这时才在她背后响着,他响应巨幅圣图中传来的声音。“今年的野兔很不错,从未有过的美丽——”

  “从未有过的美丽……”一句充满叹息的呢喃。

  “你不是应该高高在上——”女人揭开守护神的遮挡,站进圣图四绕的氛围中,紫罗兰与鹰菊布满床周,她沿着床边走一圈,看见了他苍白消瘦的身体插着这个那个管子,步伐停了,嗓音却停不下来。“为什么躺在这地底?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将军?叛军拥戴的王者?”

  男人先是没讲话,原本半眯的狭长双眼,慢慢睁了开来,闪亮着刚玉的星彩,接着,他笑了,拉下氧气罩。“我的雪茄呢?”困难地坐起身,轻易地在枕头旁找到男性魅力迷药,点成升天白烟,他躺下,贪盼女人的美颜,沈哑的嗓音和烟一起飘着——

  “你真年轻……回光返照的幻象吗?”伸手想摸她,只是想,太想,就怕。“别消失啊——在我抽完这最后的烟前……”

  “为什么躺在这地底?”她抑着嗓调,双手握拳,等这个死而复活的男人一句合理的解释。

  他却笑道:“你说过,我是该下地狱的人——”

  苏影桐眸光烁动,仅仅两秒,又听见他说——

  “我在等。”

  这一秒,她眼眸眨瞬,流下泪,滔滔泪河,卷淹不真实的时空,彷佛她才是弥留之人,圣图神祇跳变英雄人物,在绿林深处追着野兔踪迹,他有着年轻强壮的体魄,银丝化为拉丁式的丰厚黑发,俊美脸孔散发着霸气,眼神时而嚣张时而稳敛,总是不变的是那股蓄势待发的笃定。

  初遇时,他是王,她是俘。

  她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房内设备不算简陋,有石桌铁床和一张也许可以让她搬来砸昏敌人的橡木椅。她等着他们开门,门外脚步声来来去去,没人停留。他们似乎不打算善待战俘,但,她连战俘都称不上,亦是这般状况,他们不必理会她,不必管她背后是什么国家机器。

  “她是我方的敌人?”门上的透明小窗格霍地出现一双眼睛。

  在她监禁半天之后,男人的交谈取代了脚步声。

  “她是国际军团前线医疗营的人——”

  “只是一个医护人员,”窗格中的眼睛一瞬不瞬瞅凝她。“放了她。”似乎只是偶然的好奇探看,放人也像随口说说。

  她盯着那双眼睛,如他们抓住她一样,她也要抓住他。她站起身,趋近门板,美颜表露一个凶悍神情。“放我出去!”她明白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定是个权力者,她就跟这类人谈条件。“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你!”她用力拍击一下窗格。

  男人没闪没眨眼,倒是旁边的人在威吼她的放肆。然后,有人说:“将军,您的伤——”

  “皮肉擦伤,死不了。”

  她这才发现男人可能额头受了伤,一条血痕缓流至眼睫。他伸手抹一把,鲜血晕开在眼周,使那双眼睛更具侵略性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不是想出来?”男人说:“刚刚的勇气到哪儿去了?”

  虽看不到他整张脸,她还是感觉得出他在笑,这令她羞怒了起来,忘记害怕,发狂地猛打门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一直喊叫,一直拍打门板,不知叫了几次,拍打了几次。

  男人终于出声。“医师的双手很重要,你要继续在这个国家救人吗?”

  她停下歇斯底里的举动,美眸与男人对望。

  男人说:“如果要,我就放你出来。”

  她平静地,牵动双唇。“放我出去。”语气悠缓。

  “好。”他真的太干脆,就像有诈。

  她眸光微沈,道:“我会为你治疗伤处——”

  他盯着她,不若几秒前的干脆,而是说:“你可别下毒弄死我。”

  她愣住,反应不过来。门开了。那双眼睛周遭的骨架轮廓,神祇黄金比例般地完美,鼻梁、嘴唇、下巴和眉毛透着严峻的野性,男人极为高大,穿着不整齐的军服,仍能教人看出他的位阶。

  “戈特‧西泽‧克尔克霍温——”察觉她视线睐向他烙着古文字的胸章,他发出坚定的语气,揭示道:“好好记上心——我是王,你是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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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岳靖的书,啥时候能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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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4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期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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