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娃儿 发表于 2019-11-29 20:49

《农家糖姑娘》作者:宁馨

书  名:农家糖姑娘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宁馨
出版日期:2019年07月10日

【内容简介】
大房二房住大屋拥良田,而她傻白甜的爹只得到窝棚和酸果园,
眼看高家三房要喝西北风,她高慧儿决定奋起为了这个「新家」努力,
于是她靠一手制糖绝活酿出糖膏,救了满园没人要的酸桃子,
更弄出可长途保存的水果罐头,南货北运赚了第一桶金,
而她的成功有一大半都要感谢青梅竹马的成子哥,
若非身为镖局二公子的他顶着压力替她走镖卖货,她家早就饿死了,
偏偏人红是非多,大房二房竟伙同老太太将她爹告上衙门争家产,
不只企图抢走他们的罐头作坊,更是下毒、仿冒样样来,
幸好已是她未婚夫的成子哥有一身好武艺,防患未然直接救了她一家,
谁知就在她数着日子准备嫁人,却传出成子哥走镖时坠崖身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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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娃儿 发表于 2019-11-29 20:50

  第一章 初来乍到得亲情

  六月,热腾腾的暑气蒸得日光下的人都头脑发晕,但高慧儿这会儿闷得喘不过气来,浑身难受至极,又好像不是被日头暴晒所致。她忍不住奇怪,活着的时候她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发生车祸已经够倒楣了,怎么死后还要受苦?

  「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不管用,我这才病了几日全家就被扫地出门了?你长了那张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只管吃饭啊?你倒是说话啊!」

  有妇人的声音在高声叫嚷着,很是尖锐,含着掩不住的怒气,吵得高慧儿有些耳朵疼。

  她本就昏沉的脑袋也听得越发迷糊起来,难道地府的阴差竟然也是如此家长里短?

  不过她这会儿浑身疼得厉害,也睁不开眼,索性就懒得理会了。

  想想她短暂的人生真是挺委屈的,她是个从小就不走运的命,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双双病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大伯为著个好名声假情假意收养了她,拿了她家里的房子存款,却从来不曾给她添过一件新衣,也从来没有给她亲人的疼爱。

  她一直捡著堂姊的衣衫鞋袜穿,吃着冷饭凉菜,做着所有家务,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考了个极好的大学,可大伯只一句没有钱供她,便撕碎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然后把她赶去大城市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她脾气也倔强,不肯低头哭闹祈求,背了简单的行李出门,盘算著自己赚学费,不曾想刚到市区没多久就出了车祸。

  如今想来,死了也算解脱,没人疼爱的日子实在是太孤单太难熬了。

  她不再尝试想要睁开眼睛,只放开所有心事安静躺着,轮回也好,重新投胎也罢,就这么结束,她都无所谓了,但又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荷,我正想问妳呢,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家在老宅过得好好的,怎么就搬来了这样的茅草屋?」

  这个妇人的声音和方才那位明显不同,似乎要更温和一些,透著满满的担忧和关心。

  高慧儿疑惑,这总不会是地府的鬼差吧?鬼差听起来倒是满有教养的模样。

  「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珍娘妳说说,这些年累死累活的不都是我们一家吗?他们大房二房做过什么活计?老大一家跟着老大在城里住,老二总说有病,老二媳妇儿一年生一个孩子,大事小情根本不伸手儿。

  「如今倒好,公公一死,他们一起使坏心眼,丧事上大事小情都逼着我张罗,把我累得起不来,然后他们就逼着我家老三按了手印分家另过!屋子和好田都叫吃白饭的大房二房拿走了,我们就被撵到这果园破棚子里!」

  先前说话的妇人越说越恼怒,一口气差点儿没能喘上来,又使劲咳嗽起来。

  另一个妇人赶紧替她顺气,低声劝著,「有话慢慢说,别急啊。」

  不对……这不是地府吗?高慧儿惊得打了一个激灵,想要睁眼看看自己到底在何处,但是眼皮实在沉重得厉害,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听着。

  「慧儿她爹是出了名的孝顺,怎么会分家?这恐怕又是老太太提的吧?老太太一开口,慧儿她爹怎么可能不答应?」

  「他能顶什么用?自从我跟了他,除了吃苦还得了什么好?要不是老宅那些人心狠如此,我的慧儿如何会住到这里!这窝棚连雨都遮不住,慧儿从小就没享过福,身子骨弱,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餐风露宿?老宅那些黑心肝儿真是太欺负人了,我今儿个就是不活了也要去找他们讨个公道!」

  妇人挣扎着要起身,连带一旁的高慧儿都觉得身子摇晃,床铺也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妳这是闹什么?这么多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去闹又有什么用处?况且那手印已经盖了,就是闹到族长那里去妳也落不著好!再有,妳不顾惜自己身子,总要心疼心疼慧儿,她才刚退了烧,要是离了妳,再病重可如何是好?」

  那个声音温和的妇人劝了很久,屋子里才算安静下来。高慧儿轻轻松了一口气,实在有些被晃得头晕。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荷姨,慧儿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郎中都说退烧了就好了。我之前出门的时候听人说两仪寺的符很灵,这次我路过一定去给慧儿妹妹请一道平安符回来,保佑她以后平安顺遂。」

  高慧儿皱眉,这少年的声音好像很熟悉,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欢喜。这一点儿欢喜好像引子,她脑子里突然像水库开了闸,万千记忆瞬间涌了出来。

  她本来就不舒服,如此一来更是承受不住,整个意识往下一沉,彻底昏睡过去。

  睡梦中,脑海深处仿佛一片茫茫大雾,高慧儿摸索半晌终于明白,原来她还活着,只是已经成了这个不同时空的高家三房的女儿高慧儿。

  方才声音尖锐的妇人是她的阿娘赵小荷,她的阿爹名唤高文礼,是高家第三个儿子。

  高家老爷子前年被人蛊惑买了树苗,种了半山桃子,今年挂果收获之时才发现那桃子通体金黄,看着漂亮,但味道酸涩全然不能入口!

  高老爷子投入很多银钱和心力,如今都砸在这半山桃子上,知晓自己是被人哄了后恼怒不已,气急攻心,一下子坏了身子。他本就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如此的大悲大怒,看着儿子高文礼多方奔走也无法卖掉满山桃子后,心中悔恨交加,不到三日便闭眼去了。

  高慧儿的阿娘赵小荷不辞辛劳张罗高老爷子的丧事,终于把老爷子体体面面的下葬了,可高家老太太却在老爷子尸骨未寒之时提出了分家!赵小荷因平日公公慈爱,待她如亲生闺女一样,所以心中悲苦,又因为操劳过度病倒在房里,根本不知道分家这事儿。

  高老太太同高老爷子相反,从来不喜欢三房,趁著赵小荷不在场,直接把高文礼拎过去,快手快脚张罗分家,然后把老宅和家里的四成良田给了大儿子高文仁,而二儿子高文义则得了四成良田和一百两银子。

  为了高老爷子的丧事费尽心力,平日也是任劳任怨的三儿子高文礼却只得了半山桃林和五亩甘蔗地,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外,高老太太还假惺惺说三儿子一家从来都是最孝顺的,主动要了果园算是留个念想儿,可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半山桃林根本毫无用处,那五亩甘蔗地也是因为大房二房从未替老爷子分担过,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才留给三房的。高老太太更是觉著雇人打理浪费银两,便做出一副大方的嘴脸,把这烂摊子丢给了三房!

  而高慧儿之所以病倒,是因为一家子突然被撵出来,搬到果园窝棚暂住,赶上运气不好,夏日大雨下个没完,把本就破烂的窝棚冲垮了一半,她淋了雨风寒入体,才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

  耳边,赵小荷还在怨怪高文礼不为全家着想、怨他没出息,絮叨著高老太太的不公正和偏心。奇怪的是,她的这些话听在高慧儿耳朵里却不再觉得尖锐吵闹了,她甚至在睡梦中弯起了嘴角。

  这就是她的阿娘啊,她也有阿娘了呢!而且,还有那个少年……

  高慧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的时候外间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倒不是这窝棚开了窗户,而是因为头顶处已经裂开,阳光从那里钻了进来在地上洒下一个个斑点。

  因着这日光,高慧儿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先前听见遇见的都是幻梦一场,可是看着趴在床边打瞌睡的半大孩子,还有孩子身上的麻衣,她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在昏昏沉沉的梦里她见过这孩子,是自己大哥的孩子,乳名叫栓子。高慧儿没有打算惊动熟睡的孩子,勉强撑著软软的身子坐起来,靠在墙上看这个屋子。

  与其说这是屋子,不如说是库房,五六坪大小的屋子里被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工具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屋里也没有像样的家俱,吃饭的木桌子没有刷漆,应该是直接砍树回来做的。不过虽然东西很多,房间却尽可能保持了干净,不会让人觉得很脏。

  而她身下这床也的确如她猜想的一般,只是几个木板拼起来的,连床头都没有,只两边靠着墙放著,上面挂著粗糙的帐子,用来对抗夏日里无孔不入的蚊虫。

  高慧儿正努力回忆梦中看到的一切,想要弄清楚目前的处境,却见本来睡着的栓子突然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抬起小手啪的一声打在脚踝上。

  原来是有蚊子叮在了他的脚踝上,把他给弄醒了。

  他放下另外一只揉眼睛的手,泛著水光的眼睛和高慧儿探究的眼神撞了个正著,懵懂了片刻,他却是突然欢喜起来。

  「啊!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高慧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栓子就朝着屋外一边飞跑,一边大声喊著。

  她有些哭笑不得,便撑著身子想要下床。

  「丫头!」

  她才刚把一条腿放下去,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朝着自己快步跑了过来,直接把她好不容易挪下来的脚又给放了回去。

  「丫头妳别乱动,好好歇著。」

  妇人说著话就哽咽起来,小心翼翼打量她,好似生怕她下一瞬又躺下去。

  高慧儿认得她的声音,她就是这具身体的娘亲,也是她以后最亲近的人。她伸手抱住妇人,有些忐忑又有些欢喜,轻声说道:「阿娘,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赵小荷的衣服有些粗糙,擦得她的脸微微发疼。可是赵小荷的怀抱却让她心里浮起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娘的丫头啊,」赵小荷为闺女担心了好多时日,如今见闺女醒了,又这么亲近的抱着她,欢喜得眼圈儿都红了,一叠声的嚷着,「妳可担心死阿娘了,妳放心,阿娘以后再也不让妳受这样的苦了!」

  说话的功夫,赵文礼听到动静也跑了进来,被赵小荷狠狠瞪了一眼。若不是他这般懦弱,自己闺女如何会受这样的罪!不过如今闺女要紧,可不是算帐的时候。

  「丫头,妳一定饿了吧,阿娘这就给妳做好吃的去。」赵小荷端起床头那碗一直为闺女备着的糖水,小心喂她喝下去,仔仔细细嘱咐著,「郎中说妳要多吃东西养好身子,妳这几日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家里的事有我和妳大嫂呢。」

  赵小荷大概是觉得在闺女面前流泪有些难为情,便低着头拿袖子迅速擦了擦眼角,然后红着眼睛拉着一边的高文礼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高慧儿就听到赵小荷压低了声音在外边怒骂—— 

  「高文礼,你要是再这副软蛋样子,害得丫头以后再跟着受苦,我就带丫头走,不和你过了!」

  高慧儿听阿娘这话说得严厉,却明显有些虚张声势,忍不住偷偷笑了,心中如同升起冬日暖阳一般温暖,她从未被人如此关心过。

  「娘,您也别生气了,慧儿醒过来了就好,郎中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一个年轻些的妇人牵着栓子边说边走进了屋子,她脸上笑着,语气里却透著一抹谨慎。

  「大嫂,这些日子我病著,辛苦妳帮娘张罗家里的事了。」高慧儿赶紧同妇人打招呼,这年轻妇人是她的嫂子,嫁给她大哥高盛六七年了,小夫妻俩感情很好,但是因为赵小荷太疼闺女,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闺女吃用,所以大嫂心里有些埋怨。

  而原主一直认为这是应该的,所以更加让大嫂心里不舒服,但高慧儿好歹看人眼色的活了十几年,自然不会那么不懂事,于是见面就说了这么一句。

  果然大嫂陈桂香的神色里明显多了一丝诧异,随即脸上又有些发红,「妹妹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栓子,你不要乱敲东西吵著姑姑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栓子觉得无聊,就在屋里拿了个盆子咚咚咚敲著,发出的声音把高慧儿吓了一大跳。

  栓子朝着娘亲做了个鬼脸,然后丢下盆子跑到高慧儿面前,「姑姑我也饿了,想吃鸡蛋!」

  陈桂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高慧儿这才想起家里如今只有一只母鸡,每天只下一个鸡蛋,自然都被阿娘拿来给她补身子了。

  「乖,栓子,家里没有鸡蛋吃,娘去砍甘蔗给你吃好不好?」陈桂香哄著儿子。

  「不要嘛,我就要吃鸡蛋!我就要吃鸡蛋!」

  栓子却大吵大闹起来,被正好端东西进来的赵小荷撞见,她立刻就瞪了眼睛,栓子也机灵,赶紧躲到陈桂香身后,彻底老实下来。

  「来,慧儿,吃点东西。」赵小荷见此也没再理会孙儿,把手里的碗塞给闺女。

  高慧儿低头一看,原来碗里装的是温热的蛋羹。她再抬头,果然栓子正探头看过来,嘴角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而大嫂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手里的衣角攥得更紧了,显然她是心疼儿子,又气恼婆婆太过偏心。

  高慧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朝着栓子招了招手,「栓子过来,姑姑记得你最喜欢吃蛋羹了,咱俩一起吃。」

  赵小荷皱了眉头,家里就这么一只母鸡,最近天气太热了还偶尔不下蛋,能蒸这么一碗蛋羹实在不容易,若是给孙儿吃了闺女怎么办?

  可是看着闺女笑盈盈的样子,她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罢了,闺女喜欢就好。

  高慧儿拿着木头勺子小口小口吹着,温度合适了才喂给栓子吃。

  栓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羹,欢喜得冲著姑姑嘻嘻笑个不停。

  「栓子,姑姑生病了要补身子,你吃这么多了,剩下的留给姑姑吃。」眼看着碗里大半的蛋羹都被自己儿子吃了,陈桂香赶紧上前拉扯。

  「大嫂,没事的,栓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儿鸡蛋对身体好。」

  高慧儿前世从来没有感受过有家人的温暖和关心,大伯一家人给她的只是冷眼和漠视,如今重生了,被一家人疼爱着,她心里满满都是感激,又怎么会在乎一碗蛋羹。

  她一定要好好珍惜,一定要对亲人更好,让一家人都过上幸福安乐的好日子。

  栓子到底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算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碗蛋羹也要吃很久。

  而家里这两日刚分了家事情正多著,赵小荷和陈桂香在一番嘱咐之后就出去接着干活了。

  高慧儿看着欢喜的栓子,拿了手帕轻轻替他擦嘴,慢慢逗着他说话,「栓子,除了蛋羹外,你还喜欢吃什么东西吗?」

  栓子咽下嘴巴里的蛋羹,咬着手指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儿,「我还想吃点心,以前曾奶奶给堂叔买过,巴掌那么大,闻起来甜丝丝的,肯定比果园里面的甘蔗还要甜,很好吃!」

  栓子口中的堂叔是高家二房的孩子,叫高慧儿一声姊姊,但年纪比栓子只大了两三岁。

  「曾奶奶没有给你买吗?」既然栓子看见了,那就证明当时他也在才对啊。

  栓子摇头,「曾奶奶好像不喜欢我们家里的人,对爷爷奶奶还有阿爹他们都不好,奶奶说姑姑会生病就是因为曾奶奶,我不喜欢曾奶奶……」

  小孩子说话从来都没有心计,所以高慧儿听了心里格外堵得慌,「那你喜欢大伯公和二伯公吗?」

  虽然她的记忆融合,知道一些高家的情况,但是分家之后她就病了,所以想趁机会多问几句。

  没回话,栓子把手里的勺子轻轻朝姑姑推了过去,「我吃好多了,姑姑也吃!等我长大了会给姑姑买好多好多的母鸡,让姑姑每天都能吃蛋羹!」

  小孩子是天真的,在栓子看来,鸡蛋是家里最珍贵的,平日很难吃到,所以蛋羹也是最好的东西。但他嘴里这么说著,眼睛却还是看着碗里面的蛋羹。

  高慧儿好笑,心里又酸又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这样的栓子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大伯面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永远只能用哥哥姊姊不要的东西,永远穿着大几码的鞋子和衣服。

  明明很想要什么,嘴里却永远要说著不喜欢,不想要。

  「乖,栓子,你吃了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姑姑了啊。」

  她顺着栓子的话说著,栓子果然忍不住馋,还是把剩下的蛋羹也吃了。

  许是吃饱了,这小子的话也多了,「我不喜欢大伯公二伯公,他们很坏。他们和曾奶奶一起欺负爷爷奶奶,还欺负阿爹阿娘。」

  姑侄两个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让高慧儿更忧心了,因为家里的境况实在是不算好。果园里面的桃子已经马上就要到全部成熟的时期,可是那些酸涩的桃子就算是不要钱,白送都没有人愿意要。

  而为了种这些桃子,高老爷子当初是找乡邻们借了钱的,承诺等桃子成熟了就还。当时老爷子信了那卖树苗的商人的话,以为这个是本地稀缺的好品种,种出来一定能赚不少钱,所以当时栽了满满半个山的桃树苗,借了足足二十多两银子。

  如今果园被高老太太强行丢给他们三房,那些债也就成了他们的,和大房二房再也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分出来不但什么都没有,还背了一身债!

  高慧儿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为何老太太就这么偏心呢?

  「姑姑妳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躺下睡觉吧,有什么事儿告诉我,我来帮姑姑做!」栓子眼见姑姑揉脑袋,赶紧说道。

  高慧儿噗嗤一笑,「你倒是个小大人了,没事,姑姑就是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出去玩吧。」

  栓子拿了碗和勺子一溜烟跑出去,还很贴心地帮着留了门,好让外面的一点微风能吹进来,免得姑姑闷著。

  高慧儿靠在墙上看着屋里的一切,心里慢慢盘算著。当务之急,旁的都不管,一定要迅速发家致富啊,有了银钱一家人才能吃喝不愁,才能更好的守护这个家。

  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事急不得,还要从长计议。

  高慧儿在家里休养了几日,身体总算完全好了起来,被允许出门之后她就开始每天在附近转悠。

  他们一家住在果园里,所以附近的村民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在山脚下的村子居住。而住山上的都是家里实在太穷困,才不得不住在环境这么差的地方。

  山上蚊虫很多,高慧儿满身的红点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家里就只有她那床挂了蚊帐,可想而知其他人肯定被咬的更严重。

  第二章谎称托梦熬糖膏

  这一天,日头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炽烈,高慧儿就顺着小道朝山下走,打算去村里转转,结果没走几步她就听见了她娘赵小荷的声音,好像是在骂她爹高文礼。

  「你说说你啊,要你有什么用?去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同老太太讲理,结果一到老宅就连一声都不吭了!老太太那样子指著鼻子骂你,你就受着?还有,连一点好田地都没有要回来,我们一家人以后拿什么吃饭?难道下半年都吃桃子甘蔗垫肚子吗?」

  赵小荷真是气坏了,果园的土壤并不适合种谷子,所以如果没有田的话,他们下半年就会没有米可以下锅。

  「这……我总不能把娘气倒啊……」高文礼嗫嚅地应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尴尬又为难。

  「对,就你是孝子,我是恶媳妇!你也不看看家里现在什么情况,闺女身子本来就不好,栓子也还在长身体,现在好了,下锅的米都没有,让他们都喝西北风补身体啊!还有养老银子,凭什么每年我们要给十两银子!二两银子就够庄稼人用半年的了,她开口就是十两,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赵小荷越说越生气,眼见就要哭出来,高慧儿不好躲著,赶紧走了出去,果然阿爹已经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了。

  「这……这不是说可以晚三年再交吗?」

  「有什么不一样吗?家里现在还背着一身的债呢,那可是二十两!我们家哪那么多银子,你说啊!」

  高文礼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恨不得把头埋到脚下的地里去。

  家里没有田地,果园又几乎是废掉了,二十两的债几乎一辈子都可能还不上,还要每年给高老太太十两养老,这情况别说爹娘了,就是高慧儿都觉得头疼。

  不过看着自己阿爹一脸尴尬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高慧儿到底是不忍心,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阿娘,你们回来了……我突然觉得头好疼。」

  赵小荷还想再骂,突然见闺女来了,又是这副模样,哪里还记得骂男人,立刻收了嘴,赶紧扶住闺女,「怎么了,丫头,是不是出来吹了风?」

  高慧儿「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在家里闷得太久了。阿娘,我能去果园看一看吗,爷爷生前最喜欢果园了……」

  赵小荷素来疼爱闺女,哪里会反对,所以立刻叫高文礼陪她去了果园,还再三叮嘱不要累著闺女了。

  高慧儿眼见阿爹缩头缩脑害怕再被数落的样子,赶紧唤了他一块儿离开。

  父女俩一前一后绕过小道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果园,他们一家人住的窝棚靠近山下的甘蔗地,果园在山上,如今这季节本就是桃子成熟的时期,林子里的桃树也都挂了果儿,颜色金黄,看着一派丰收的景象,很是喜庆。

  但高文礼一走进来就满脸愁容,伸出手摸著面前的桃树,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

  「妳爷爷还在的时候,每日都会带我来这儿打理,给这半山的桃树施肥剪枝除草,就盼著丰收以后能卖个好价钱……」

  高慧儿跟着点头,过世的高老爷子和高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同,老爷子待他们一家很是亲近。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们一家孝顺又勤快,特别是高文礼对老爷子言听计从,肯干活儿肯卖力气。

  虽然高家以前也是靠做些小买卖发家的,但是有了钱之后谁也不愿意再做这些脏活累活儿,也就老爷子不曾忘本,凡事亲力亲为。

  高文礼自幼老实本分,老爷子一叫他他就跟着出去一起干活儿做事,对农活也有几分天分,所以老爷子当初是存了把家业交给他的心思的。只是老爷子走得突然,没能留下只言词组就离开了人世,结果让他们一家做了这么多年农活,最后却便宜了大房和二房。

  「阿爹,这些桃子长得不是都很好吗?」

  高慧儿看着树上金黄新鲜的桃子,觉得卖相很不错,怎么看都像好吃的模样啊?

  高文礼伸手摘下一个低处的桃子递给她,「丫头,妳尝尝就知道了。当初桃子刚结出来的时候,我和妳爷爷也以为这真的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桃子了。」

  他说话时又叹了气,这桃子长得当真是很好,在他们的精心打理下也没有受到虫害,一个个儿黄澄澄地挂在枝叶间,像小孩子们玩的小灯笼一般,可惜啊……

  高慧儿用手擦了擦果子,放进嘴里一咬,立刻就皱了眉头,「好酸!」

  桃子汁水充足,但是一入口绝对没有想像中甜美,反倒是酸味占了大半。

  高文礼笑容苦涩,似乎早就猜到了闺女会是这般反应,「当初看着桃子长得好,但是味道不对,我和妳爷爷还想着是不是没有到成熟的时候,所以才不够甜。但是别人家的桃子都已经开始卖了,这些桃子却一天比一天酸。这些都是我和妳爷爷的心血啊,就这么完了……」说著话,他就转过身去背对着闺女,不再看她。

  高慧儿知道阿爹是怕她看自己落泪的样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劝,一时无言。

  「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我和妳爷爷亲手种好,养到如今这么大的,绝对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高文礼使劲儿抹了抹眼睛,难得坚持一次。

  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他作为最小的儿子,就算这桃子不好吃,也一定要想办法卖出去,以慰老爷子的在天之灵。毕竟,当初老爷子就是因为这些桃子才一命呜呼,到死都在念叨著这些桃子。

  高慧儿明白阿爹的心思,也高兴他难得如此坚决的想要做些什么,于是便仔细打量起整个果园来。这半山的桃林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可见当初打理得花多少心思。

  如今三房拿到手的就只有甘蔗地和这桃林,再有就是那破烂的窝棚以及无数的债,所以要发家致富走出现在的困境,就只能从这桃林下手!

  高慧儿看着阿爹有些佝偻的后背,很是心疼,但还是开口说道:「阿爹,我想去看看甘蔗地。」

  她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但还要看看那些甘蔗才能确定!

  提到甘蔗地,高文礼的神色缓了一些,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些甘蔗都开始成熟了,味道很好。我和妳娘想着过段时间把它们弄下山去卖了,多少能还一点钱。」

  高慧儿嗅着空气中隐约的甜味点了点头,这些甘蔗颜色紫黑,小儿手臂粗,看着很是不错。她让高文礼砍了一根甘蔗来吃,入口是沁人心脾的甘甜,味道也是极好。

  这样好的甘蔗想要卖出去不难,许是这附近的土壤本来就适合种甘蔗,前两天她过来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附近种甘蔗的人家很多,但如此一来,他们家的甘蔗不是独一份儿,想必还是没办法卖出高价,而且这甘蔗的数量也不少,如果不能及时卖出去便会坏在地里。

  高慧儿手里握著一截甘蔗边吃边琢磨,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园子里的东西都卖出去的!不只是卖出去,如今他们家很缺银钱,所以这些东西必须要卖个好价钱才是!

  嘴里还没散去的甜味和方才的酸味交杂着,高慧儿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吃过的一样东西—— 黄桃罐头!

  满山的黄金桃子,还有最好最甜的甘蔗,做黄桃罐头的材料可不都齐全了吗?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以及偶尔和村人闲话,高慧儿了解到,在他们这边的甘蔗差不多有四个品种,分别是杜蔗、西蔗、艻蔗和红蔗。

  杜蔗是其中最好的甘蔗品种,味甜而厚,用来制糖最好,因而价格最高,她家田里种的、她嘴里正吃着的,就是这种杜蔗。

  高慧儿心里定了主意,直接开口说了出来,「阿爹,其实有件事我想要告诉您,就是在爷爷头七的那天我作梦梦见爷爷了,他告诉我一个法子,说我们只要这么做,家里的桃子都能卖出去!」

  正看着家里果园发愁的高文礼,听了这话身子一震,「什么,妳爷爷给妳托梦了?他说什么了?」

  乡间本就有头七回门日的说法,也就是死去的人会在死后的第七日回到家中,最后看一眼自己挂念的亲人。高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疼高慧儿这个孙女,所以高文礼完全不怀疑自家闺女梦见老爷子的说法。

  高慧儿也不敢说得太直白,怕引起老爹的怀疑,就做出一副很努力回想的样子。

  「我记不全了,只记得爷爷说家里的甘蔗很好很甜,有这么好的甘蔗,那桃子就可以卖出去。」

  虽然她急着想帮家里找到摆脱困局的法子,但也要考虑到一家人的接受程度才是,这事得一步一步来。

  「甘蔗?桃子?」

  高文礼一直跟着高老爷子做事,虽然性子软了些,但脑子也不算笨,听高慧儿这么说,他就看着面前的甘蔗琢磨了起来。

  高慧儿本来想的是她提个方向,让高文礼自己想到做糖水罐头的法子,但是她忘记她所处的这个时空还没有白糖这个稀罕东西,所以尽管她都提示到这个地步,高文礼也没能顺着她的提示想到办法。

  「甘蔗是甘蔗,桃子是桃子,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莫非老爷子的意思是买甘蔗送桃子?」

  高慧儿听了高文礼的话,忍不住扶额叹气。买甘蔗送桃子什么的,大抵只有她这个老实的阿爹能想得出来吧?

  「桃子虽然不好吃,但这是我和妳爷爷的心血,绝对不能这么糟蹋了!」高文礼态度很坚决,恨不得瞬间化身成保护果园的战士,还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阿爹,我不是说白送。」

  高慧儿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先安抚好老爹,又琢磨起来。甘蔗制糖的法子在这个时空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但提纯变成白砂糖还没人能做到,暂时只有青糖而已。如今她也不确定在没有后世分离机的情况下能不能炼出白糖来,所以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不送?那桃子和甘蔗有什么关系?」高文礼被她的话给弄糊涂了,越发不解。

  「阿爹,我也只是记得一些爷爷在梦里教的法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试试才知道。」

  高文礼对老天爷的信服是自小就建立起来的,从不怀疑,听了这话立刻点了头,「好,妳仔细想想,妳爷爷一定不会骗咱们。」

  高慧儿走在甘蔗地里面找了找,最后指著一个表面有白色粉状物的甘蔗说道:「阿爹,我需要一些这个样子的甘蔗。」

  这样的甘蔗糖分才足够高,炼出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高文礼看了一眼就埋头钻进了甘蔗地,根本顾不上甘蔗叶子割了头脸,只要能完成老爷子最后的心愿,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不一会儿高文礼就砍了一小捆高慧儿要的那种甘蔗,然后钻出了甘蔗地,他放下手里的镰刀,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丫头,这些就够了吗?」

  高慧儿点点头,笑得欢喜,「足够了,阿爹,我先试试。」

  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到底是一个突破的方向。

  父女俩扛了甘蔗回家,高盛在做工的陶窑没回来,赵小荷带了儿媳和孙子栓子也没在家,倒是给他们父女俩行了方便。

  家里没有专业的工具,所以高慧儿只能在高文礼的帮助下,洗干净甘蔗表面后削皮,然后用刀在大盆子里面把它尽可能地斩切破碎。

  「丫头,这么做有什么用啊?」高文礼以前收了甘蔗都是直接拉去城里卖,从来没有这么折腾过,总觉得有些浪费力气。

  「我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但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害我们的,咱们照着试试。」高慧儿一边说著一边用洗干净的石头用力砸,果然切碎的甘蔗在大力的打击下开始出汁水儿。

  高文礼心疼闺女大病初愈,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剩下的甘蔗处理了。

  父女俩在屋门口忙碌了许久,终于把那一小捆甘蔗全都给砸得稀烂。

  高慧儿扯了一根甘蔗皮儿搅和了一下,眼见这样榨出来的甘蔗汁里面有很多的甘蔗渣,大小不一,没办法完全靠手过滤,于是就道:「阿爹,我们家里有能把这个渣子弄出来的东西吗?」

  高文礼想了想,跑回去拿了一块很大的布来,那是家里面蒸东西的时候铺在竹屉里面的蒸布。蒸布织得比一般棉布粗陋一些,但纹路空隙又比甘蔗渣小一些,很适合拿来做过滤网。

  正这时,赵小荷拎了一篮子野菜回来,看着盆子里的甘蔗糊糊就好奇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丫头想吃这个吗?」

  「丫头在咱爹头七的时候作梦梦到一个法子,说是可以把山上的桃子变甜,这肯定是老爹在教丫头做东西,我正跟丫头试试成不成!」高文礼激动地说著,一边笨手笨脚想把盆子里的甘蔗糊糊倒进蒸布里。

  「咱爹教的法子?」赵小荷心里一喜,立刻上了心,走过去帮忙接过盆子,说道:「我来吧,瞧你们笨手笨脚的样子,再好的法子也做不出好东西来。」

  高慧儿笑咪咪的也没拦著阿娘,说实话阿爹干活儿她看着也别扭。

  果然有了阿娘的帮助,过滤三四遍之后就得到了过滤后的甘蔗汁儿。

  只是那么多甘蔗,处理过后的汁水也只有小半盆而已。

  「这也太浪费了。」赵小荷看着甘蔗汁儿,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些甘蔗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好几个铜板,她有些怀疑,毕竟老爷子那么节省的人不可能如此糟践东西。

  「阿娘!」

  高慧儿撒娇地唤了一声,赵小荷听得心头一软,赶紧笑着改了口,「好好好,我们丫头喜欢就行,你们爷俩啊就喜欢瞎闹。」

  高慧儿笑嘻嘻端了盆子进屋,把甘蔗汁倒进洗干净的锅里面慢慢煮沸,直到表面都是泡沫就捞去,然后不断地重复,直到第五次,这个时候糖水就基本凝成糖膏了。

  「妳这是在制糖?」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赵小荷忍不住问了一句,得了闺女点头应道—— 

  「是啊,阿娘。」

  高慧儿一边搅动着糖膏,一边用筷子挑了一点儿开始结晶的糖膏给赵小荷品尝。

  赵小荷轻轻一抿,随即瞪大了眼睛,「好甜!」

  「我就说是老爹放心不下我们,所以给咱丫头托梦了吧?妳还不信,咱家丫头先前可不会这熬糖的本事!」高文礼虽然没有尝到糖膏的味道,但能让赵小荷这么欢喜,他也与有荣焉,说得笃定又骄傲。

  赵小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恼道:「就你这猪脑子,又笨又老实,公公能放心投胎转世才怪了!」

  说罢,她扫了一眼锅里面的糖膏,又忍不住多看了自己闺女一眼,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却响起脚步声,随即栓子咚咚咚从外面跑了进来,嚷道—— 

  「好香呀,奶奶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陈桂香和高盛紧接着走了进来,也是一脸好奇。

  当他们看见已经被盛到小盆子里的糖膏时也惊了一跳,随后笑道:「慧儿在哪里学的法子,居然会熬糖膏?」

  高家村附近十里八乡大半人家都种甘蔗,但甘蔗收割了也是卖进城里,有专门的作坊制成糖膏,切块再卖去北边州府。众人不是没想过尝试自家熬糖膏,但一来不知道法子,二来也是麻烦,不想今日高慧儿却熬了这么多。

  高慧儿乖乖笑着,没说她是哪里得的法子,只是小心用筷子拈起一小块糖膏喂到栓子嘴里,问道:「好吃吗?」

  栓子的嘴吧唧吧唧的,用力点头,「好甜!比甘蔗还甜!」

  小家伙葡萄般的眼睛里闪闪发光,而高文礼可没有闺女耐性好,在一旁兴奋地给儿子儿媳解释著这些糖膏是怎么来的,末了欢喜道:「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甘蔗就能做成糖膏了,肯定能卖不少银钱!慧儿可真聪明!」

  高盛夫妻自然都是听得一脸是笑,如今没什么比家里能赚银钱还更重要的事了。

  高慧儿看着一家人欢喜的样子,心里也由衷地高兴起来。虽然这一次做出来的糖还不够好,可至少证明这个方法是行得通的,以后慢慢琢磨精进就好了。

  熬糖花了太多时间,一家人说了几句闲话就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家里没钱买灯油,所以一直都是在天黑之前就洗漱吃饭,然后早早歇息。

  高慧儿草草吃过晚饭就要睡下,准备明日再继续琢磨制糖,可刚闭上眼睛,就听得赵小荷在旁边低声问了一句—— 

  「丫头,睡了吗?」

  她撑著身子起来,应道:「还没呢,阿娘。」

  先前分家时候,一家人老少六口被撵来山上住,窝棚自然是住不下的,好在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树枝和蓬草。高文礼和高盛忙了两日又盖了两座简陋的草棚,这原本的老草棚是最大的,就让给了高慧儿住。

  高文礼和赵小荷、高盛一家三口,分别住去两间新草棚。

  这会儿赵小荷推门进来,清冷的月光从门外偷偷洒下,勾勒得她的身形轮廓有些模糊,声音也有几分严肃。

  「慧儿,娘有话要问妳。」

  高慧儿忍不住抓了被角,心跳有些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从睁开眼睛到现在,赵小荷是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难道是发现她换了魂魄?

  「阿娘……想要和我说什么?」

  外间的蚊子太多,高慧儿是最怕痒的,但此刻还是伸手撑开了蚊帐。

  赵小荷赶紧钻进去,坐在闺女旁边重新合上蚊帐,「蚊子多,别扯蚊帐,小心蚊子飞进来妳该睡不着了。」说著,她褪下鞋子也坐在了床上。

  高慧儿重生前不等懂事母亲就过世了,所以她脑海里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全都来源于眼前的赵小荷,同母亲如此亲近的挤在一张床上也是头一遭。

  她不由得紧张的挺直了背坐着,就像小学生上课时候一般。

  「傻丫头,阿娘不是来训妳的,只是想问问妳作的那个梦。」

  赵小荷的手轻轻拉住闺女,她的手上因为干活太多生了茧子,却让高慧儿原本杂乱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阿娘,当时我正在发烧,所以也不是记得特别清楚,就是爷爷在和我说话,就坐在桃树下面—— 」

  高慧儿在扯了托梦这个借口之后就知道会有人时刻问起,所以不断在脑海里完善这个故事,此时再说出来已经顺畅了许多。

  赵小荷一直静静听着,听完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妳爷爷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果园啊……」

  「阿娘?」高慧儿觉得今天晚上的赵小荷有些奇怪。

  「阿娘没事,只不过那半山的桃子已经没了用处,我本想着去找那山下的大户将这桃林折价卖出去,也好把那些欠债还了。不过既然妳爷爷放心不下,妳阿爹也舍不得,那我就再想想别的法子吧。妳那制糖的法子不可对外人说起,否则会让人眼热,起了坏心,知道吗?」赵小荷语调温柔,却也带着几分韧劲。

  高慧儿知道,阿娘是真的把爷爷当做亲生父亲侍奉,不然也不会在爷爷去世后病倒,被老宅那些人寻到空子欺负老爹,踢了他们一家人出门。

  在她接收的那一段记忆里,老宅唯一对她好的也是慈祥的高老爷子。

  她幼时曾经坐在老人的肩头,一起去园子里摘果子吃。

  那一段时光,很温暖……

  这么想着,高慧儿心里那一点害怕彻底消失了。

  这些是她的家人,只要她爱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伤害她的!

  所以她鼓起勇气,开口道:「阿娘,其实我想到一个好法子,能让家里很快过上好日子……」

  「妳是说今日那糖?的确,如果把甘蔗熬制成糖膏的话,能够卖到更高的价钱。但是那么多甘蔗只能制出一点糖,而且甘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要是都制成糖膏的话,定然是要雇人的……」

  赵小荷没有把话说完,但反对的意思却很清楚。如今以家里面的条件来说,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去请帮工来?最重要的是,城里有作坊在制作糖膏,他们家里冒然要插一脚的话,一定会被排挤。

  高慧儿摇头,笑道:「阿娘,我不是要制糖,是做黄桃罐头!就是用糖水把黄桃煮了,一起吃。」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之中的,眼前的赵小荷很是吃惊。

  「用糖水泡黄桃吗?」赵小荷从未听说过如此的办法,微微皱了眉头。

  「嗯,我想试试!如果可以的话,那些桃子就不会被浪费掉了。」

  高慧儿的眼睛在这样的暗夜里分外明亮,其中是对更好未来的期盼。

  赵小荷本来还想责怪两句说胡闹,但眼见闺女如此神色,她又轻轻把闺女揽入怀中,柔柔地拍着她的胳膊,「我们丫头总是这么聪明,是娘对不住妳。妳还这么小,本不该为这些事操心啊。」

  高慧儿靠在阿娘的肩膀上,嗅着她衣服上的淡淡皂角味道,眼眶发热。这身子的原主已经十二岁了,还被阿娘如此疼爱,真是幸福。

  前世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外面捡垃圾卖钱赚自己的零用钱了。因为大伯除了不会让她死,其余一分钱都不出,想要买文具和参考书,都要她自己想办法赚钱。

  高慧儿的手轻轻放在心口,静静靠着阿娘,心里一片安然。

  「丫头,妳对妳珍姨家的成子,可有心思?」

  赵小荷突然开口丢出这句话来,惊得高慧儿身子一抖。

  「阿娘……我……我还小……」

  赵小荷说的成子,是她醒来那日听到的那位说要替她去求平安符的少年,名唤艾成。

  她与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平日也说得来,但阿娘突然这么问,不会是要把她嫁过去吧,那她的发财大计怎么办?而且好不容易熟悉了高家,又要换地方吗?

  「在为娘面前不必害羞,你们自小就玩得好,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赵小荷神色里染了笑意,果然谈起成子,丫头就害羞得说话都结巴了。

  说实话,自从丫头病好之后,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如今看来是她多心了,丫头半点儿都没变。

  「阿娘!」高慧儿羞得满脸通红,直接把脸蛋儿埋在了赵小荷的胳膊里面不好意思见人。

  「过些日子,妳成子哥就要走镖回来了,到时候妳珍姨也会来我们家中,娘准备再提一提你们的亲事,如何?」

  赵小荷自然是舍不得闺女出嫁的,但是如今家里如此窘迫,她不愿闺女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吃苦。艾成那孩子踏实能干,对自家闺女也是顶好的,闺女跟了他自然会过上好日子。

  「阿娘,我想陪在阿爹和您身边,我不要嫁人!」

  其实,受到原身的影响,还有记忆里那些美好片段,高慧儿对艾成也带着几分倾慕。但是若现在提起亲事,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傻丫头,难不成妳还要在阿娘身边一辈子不成?」

  「阿娘养育我不容易,我本就该守在阿娘身边孝顺才是!」高慧儿不愿意再提起成亲的事,故而说完她便掩面打了一个哈欠,做出十分疲惫的模样。

  赵小荷见状果然没再多说,催着她躺下睡了。

  第三章让桃子变甜的法子

  第二天,公鸡啼鸣之时高慧儿便醒了过来,她心里记挂著黄桃罐头的事,一早就和阿爹去果园摘了一些桃子回来。

  「酸桃子真的能变甜吗?」

  高文礼作梦都想着能让桃子变甜,但试过无数种法子都没用。路上听闺女说要用昨日熬的糖膏把桃子变甜,又是欢喜又是怀疑。

  栓子刚刚睡醒,也揉着惺忪的眼睛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姑姑,他也想要吃很甜很甜的桃子!

  果园里的桃子金黄,他看着喜欢,可是每次摘了都是吃一口就扔掉,倒是村里小伙伴家里的桃子,虽然不好看,但甜了很多。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

  高慧儿说完便把摘下来的黄桃去皮切块,小心翼翼放进碗里,虽然红糖没办法像白糖一样把桃子醃制出水,但为了能增加甜度,她还是先拿了一小块糖膏和桃子块放在一起。

  栓子大概是觉得有趣,也拿了他阿娘每日给院子里的母鸡斩碎草的锈刀,学着姑姑的样子想要去切黄桃。

  高慧儿低呼一声,忙伸手夺了他手上的刀。

  「这个危险,而且不是拿来玩儿的,你要再大一些了才可以用。」

  栓子不开心地噘起小嘴巴,可怜兮兮地仰起小脑袋望着她。

  高慧儿被他看得心软,笑盈盈地把他揽了过来,「那你帮姑姑看着切好的桃子,不让虫虫过来吃好不好?」

  夏日里,切好的果子很会吸引苍蝇之类的东西。

  栓子见自己能帮得上忙了,脸上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用力挺起了小身板儿,「姑姑放心,我不会让虫虫偷吃的!」说着他就在旁边挥舞著双手开始赶苍蝇,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军模样。

  高慧儿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转眼就见自家阿爹在盯着糖膏,那模样显然是心疼了。

  「阿爹?」

  高文礼听得闺女说话,回过神来,应道:「丫头,妳说咱家的甘蔗都能做成这样的糖膏,也能卖不少钱了。」

  高慧儿还真算过家中甘蔗做糖膏的收入,虽然不能够还清所有的债,但至少可以让家里面过得舒服一些,不用像现在这样每顿喝清粥,但她还是想要做罐头,独一份儿的买卖肯定进项更多。

  「城里有官办的制糖作坊,阿娘也说了咱们不好做那活计,而且阿爹不是想着把桃子卖出去吗?爷爷托梦说了有这糖膏才能卖掉桃子呢。」

  高文礼别的说不通,但是一提到去世的高老爷子,就忙不迭地点头,「既然是妳爷爷说的,那就照着办吧,妳爷爷绝对不会诓咱家的!」

  听得阿爹这话,高慧儿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切桃子。

  她做这些本就是为著家里人能过得舒坦些,若是阿爹一直心疼这糖膏,那日后罐头就算做出来了必定也会闹得不愉快,还是先把话说开比较合适。

  因为这糖膏熬制起来也不容易,所以高慧儿也没有一次性做太多,只切了四个桃子,准备先试试味道。

  「这就成了?」高文礼看她放下手里的刀,忍不住问道。

  看阿爹如此心急的模样,高慧儿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爷爷因为这酸桃子离开人世,阿爹为这桃子不眠不休,若是她能早一些来到这里,说不定还能让爷爷活下来。

  记忆中,那位老人总是笑容和蔼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这时候,高慧儿的思绪被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打断,原来是阿娘端了早饭出来。高慧儿接了碗,倒也放开了这些无用的心思。

  是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自己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赶快些把这罐头弄出来,叫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里,高慧儿便低下头吃饭。

  早早被阿娘叫出去做事的大哥高盛也回来了,他大概是饿坏了,端著碗就大口大口喝起粥来。

  栓子欢喜地端著那碗桃子凑了过去,仰头和他说著话,「阿爹慢慢吃,锅里面还有好多好多的。」

  高慧儿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手里的碗,这个与其说是早饭,不如说是一碗清水里面撒了几粒米而已。但她的和其他人依旧不同,她的手边多了一个水煮鸡蛋。

  这样不加掩饰的偏爱现在她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推诿,只轻轻剥开鸡蛋,露出里面嫩滑的蛋白来,然后小心分成了两半,朝躲在大哥背后望眼欲穿的侄儿招招手。

  「栓子,来。」

  栓子小手捏著单薄的裤子,怯生生看了一眼奶奶。

  最近姑姑总是把好吃的东西分给他吃,他可喜欢了。只是阿娘说这样不好,姑姑刚生病需要养好身子,不然会难受。

  高慧儿见他这样,便轻轻碰了碰自己阿娘。她知道阿娘是心疼她,只是这几日她那般偏著栓子,阿娘也没有说旁的话,就证明阿娘其实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孙子的。

  赵小荷被闺女这么一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栓子。别家孩子这个年岁大多长得比他高了一个脑袋,就是山脚下的寻常农家也不见把孩子养得如此皮包骨。

  她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家中亏欠了这孩子。

  「你姑姑叫你吃你就吃吧,吃了长高些,免得以后叫人欺负了去。」

  高慧儿听着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知道阿娘其实是在怪她阿爹这么大一个男人没有保护好家里人,还被别人欺负成如今这个样子,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阿爹。

  果然阿爹不自在地埋头喝碗里的清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栓子得了准许,抬脚就要朝着高慧儿跑去,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桃子,赶紧伸手挥舞了两下,冲著还在厨房里头端饭的阿娘高声喊道:「阿娘,您帮我看着桃子,不要叫虫虫偷吃了啊!」

  陈桂香听得孩子叫她,便赶紧盖了锅盖端著饭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栓子在和小姑子分鸡蛋吃,眼圈儿也是红了。她怕被婆婆看见到时候不好解释,便赶紧揉了揉眼睛。

  「这夏天蚊子真多,又飞到我眼睛里去了。」

  「嗯!虫虫坏!想吃咱们家桃子!」栓子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陈桂香怜爱地看着自家儿子,走过去伸手在装桃子的碗上挥了挥,叫苍蝇不敢停下来。

  「慧儿,这样就可以让桃子变甜?」

  陈桂香看着碗里面的桃子,能认出来里面是加了昨日熬的糖膏,觉得有点心疼。也就是小姑子才敢用这么好的东西来做这酸桃子玩了,若是她的话,就是偷偷吃一块都会被婆婆骂上一顿。

  高慧儿听着家里人咕噜咕噜喝着清水粥,手下替栓子擦了擦嘴角的蛋黄,顺口应了一句,「嗯,爷爷在梦里就是这么做的!」

  如今那些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全都推给那个梦,果不其然陈桂香就没有再多问了。

  吃过饭之后,赵小荷和高文礼、高盛一起把屋里之前受了些潮气的东西搬出去晒,而高慧儿就抓紧时间趁著灶上的火还没灭,开始洗锅煮桃子。

  因为她一直说的是高老爷子托梦,所以连赵小荷都由着她做这些。

  陈桂香拿着全家人的碗进来清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加了糖的水在烧热之后发出甜丝丝的味道,她不由得想着,说不准小姑子真的梦见了爷爷,真有法子能把这桃子卖出去。

  高慧儿不知道大嫂的这些想法,只一心一意盯着火看,就怕煮过头。

  其他大人都在忙着,栓子也没有跑出去玩,就咬着手指蹲在旁边也学着姑姑的样子盯着锅里的桃子,时不时抬起手擦擦口水。

  「姑姑,可以吃了吗?」

  他每隔一会儿就会问一句,在第五次问起的时候,高慧儿终于点了头。

  「可以吃啦!好吃的桃子来啦!」

  栓子欢快地呼喊起来,连味道都没有尝就开始大声叫着家里人过来。

  小家伙儿打心底喜欢姑姑,觉得姑姑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做好。

  高慧儿因为这事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家里人也都很好奇,所以暂时都放下手里面的活凑了过来。

  高慧儿小心翼翼把桃子和里面的糖水一起舀了出来,分成几份端给他们吃。

  陈桂香看着面前的桃子,忍不住想到待会儿又要重新洗碗了。

  「闻着还挺甜的。」到底是闺女费了这么些功夫做的,赵小荷开口就是一句夸赞。

  「阿娘阿爹,大哥大嫂,你们先尝尝怎么样。」高慧儿心里也没有底,手心微微潮湿,满脸期盼地看着他们。

  最先把勺子塞进嘴里的是眼巴巴等了许久的栓子,他一句话没说,一连几口把自己碗里的桃子吃了个底朝天,「姑姑,好吃!」

  听到栓子这句话,高慧儿整个人一下子松了口气,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看来她的法子没错!

  家里其他人也吃了碗里的桃子,此刻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真的是咱们家那酸桃子吗?怎么这么好吃?酸味还是有,但更多的是甜,这么酸酸甜甜,肯定开胃。」赵小荷惊愕地瞅著自家闺女,甚至怀疑是她买了别家的好桃子来唬她。

  「是!我亲眼看见丫头做的,那桃子还是我去林子里摘的!真的是咱爹显灵了!咱们家有救了!」

  高文礼最是激动,直接跑去屋外对着老爷子坟地的方向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呜咽哭着。这可是老爷子咽气的时候都放不下的桃子啊!

  站在旁边的高盛连忙搁下碗,把他给扶起来,急急唤了一声爹。他素来嘴笨,看自己阿爹这副样子只知道心里干着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没事,你爹啊,这是高兴,这桃子终于不酸了。」赵小荷心里也是激动,忍不住同样红了眼圈儿,毕竟这半山桃子是他们一家子的心病啊!

  「阿爹,阿娘,既然这桃子能变甜,那咱们是不是能这样做了卖出去呢?」高慧儿趁机开口试探,希望能顺势得了允许,做更多的糖水桃子去卖。

  不想赵小荷收敛了几分笑容看了她一眼,连高文礼也没了方才的激动。

  高慧儿狐疑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阿爹阿娘还那么开心,现在就突然这样了。

  陈桂香看她不解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解释道:「就算咱家的桃子甜了也卖不出去的,咱们这边新鲜桃子多,别的果子也多,都是顶甜的,没有人会买我们这样用糖弄甜的果子。」

  高盛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心里又急,连忙跟着点头附和道:「妳大嫂说得对!」

  高慧儿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啊,虽然他们的桃子甜,但是这个和别人的不一样啊?」

  高家村附近的山地适合种毛桃,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不少,所以桃子的价格一直都上不去,因此高老爷子才会动心换一个品种。黄桃因为皮薄肉脆所以极其不方便运输,因此他们这边的人都没见过那样的桃子,而那卖树苗的又咬定这桃子能在这里长好。

  高老爷子觉得这是一个商机,能让家里赚一大笔钱,就把半山的桃子全换成了黄桃,侍弄了好些时候才到了能挂果的树龄。

  正因为如此,高慧儿才很确定这糖水桃子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赵小荷看出了闺女的想法,开口道:「这桃子虽然在我们这边没有,而且吃着也很好,但是咱们这样用糖来做的话,价钱肯定会比旁的桃子贵上许多。买主自然更乐意去买新鲜毛桃儿吃,不会白花这么些冤枉钱的。」

  高慧儿愣了一下,她没做过生意,倒是没想过这些。可是这么好的法子,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于是接着说:「那卖到北方去呢?北方没有这么多水果吧?到那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听了这话,赵小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傻闺女哟,送到北方的确是能卖好价钱,但是这些桃子都已经快到成熟季节了,如何能保存下来?就算摘下来是新鲜的,运到北方去之后不也都烂透了吗?」

  高慧儿刚想要反驳,却突然记起这个时候并没有玻璃罐子,也被噎了一下。但她还是梗著脖子说:「那咱们家以前的毛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都卖了出去,应该有保存的法子吧?」

  高文礼指了指窝棚外面搭建的一个通风极好的屋子。

  「我们这边又湿又热,果子很容易坏。妳爷爷在世的时候找工匠问了,就修了这个仓库,但是往年毛桃长得好,这边收毛桃的也多,所以最多放上三四日就能全部卖出去了。」

  高慧儿起身朝那边看去,发现那仓库是下面做了抬高,没有让仓库的木板和地面直接接触,用以防潮。而且仓库的通风做得十分好,里面一点都不会闷热。

  「所以妳说的法子行不通。」

  高文礼声音里也裹着几分失落,而赵小荷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扯去了一旁。

  真是不会说话,没看闺女都已经不开心了吗?

  「闺女啊,阿娘知道妳是为家里好,妳的桃子也做得很好吃。这样吧,这几天妳阿爹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咱们三人一块儿多做些糖膏如何?」

  赵小荷看不得自家闺女失落的模样,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去卖糖膏,不能与那些制糖作坊作对,但做来自家吃也是极好的,而且私下里也能卖一些给熟人补贴家用。

  最重要的是,要让闺女知道她的法子是好的,真的为家里分了忧。

  高慧儿暂时没想出怎么保存那些黄桃,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同阿爹阿娘一起制了许多糖膏出来。

  这一日,因为高慧儿不习惯把自己贴身的衣物交给别人来洗,所以自己端了浣衣盆往附近的一个大家浣衣的水塘走去。

  因为不太认路,阿爹阿娘去了地里,大嫂又在忙,所以她带上了栓子,两人七拐八拐之后看到了一处竹林。

  「姑姑、姑姑,我们到了!」

  清风徐来,因为竹林挡住了大部分日光,所以走在底下都觉得一身凉爽。

  浣衣的水塘就在竹林旁边,不大,是山上几户人家一起拿石头单独截出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这样既不会弄脏了流下去的水,也能浣衣。

  「这不是慧儿吗,快来,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一个年龄看上去和高慧儿差不多的小姑娘朝她挥着手说,一脸的天真烂漫,她旁边还蹲著一个妇人也在浣衣。

  高慧儿笑着应了一句,迅速在记忆里搜索起这人的名姓来。

  这个时候,那女孩旁边的妇人喊道:「小花,妳的衣服要被冲走了。」

  那小姑娘连忙伸手去捞被她不小心弄到旁边流动的溪水里的衣服,「呼,还好没被冲走,谢谢张婶了,不然我回家又要被阿娘说了。」

  听得了这段对话,高慧儿总算想了起来,叫她的这个女孩儿名唤王小花,就住在离她家窝棚不远的甘蔗地那边,原主往日跟着爷爷去甘蔗地的时候就常同她一处玩儿,关系很是不错。

  「小花,张婶。」

  她打了招呼过去放下浣衣盆,就看见旁边一个竹筒立在那里,装了一些皂角。

  一瞬间她脑海中有一个主意闪过,指著那竹筒问:「这是用那儿的竹子做的吗?」

  王小花还没开口,跟在后面的栓子就吵嚷起来,「这竹子是曾爷爷以前种的,还移了好些到老宅那里去呢。」

  这小大人的语气逗得王小花和张婶都笑了起来,张婶还从兜里摸了一个桃子出来给栓子,「别离水太近了,一边玩去吧。」

  「谢谢张婶,下次我也请您吃桃子!」说完,栓子乐呵呵地拿了桃子在水里洗了就开始咬。

  张婶笑着摇头,半开玩笑逗他道:「你们家那桃子太酸了,我可吃不了。」

  栓子听她说自己家的东西不好就急了,红著脸闹起来,「才不是呢,我们家桃子甜的,姑姑可以让桃子变甜的!」

  高慧儿怕他说漏了嘴,忙拍拍他的脑袋,哄道:「你去找找有没有竹子虫,找著了姑姑烤了给你吃。」

  竹子虫就是在竹林里飞来飞去的一种虫子,肉质鲜美,不用什么调料只要做熟了就很好吃,是栓子顶喜欢的东西。

  栓子一听果然来了兴头,跑去捡一根小棒子开始在竹林里转来转去,高慧儿这才松了口气,糖水桃子的事情,她暂时不希望叫别人知道。

  「栓子可真好玩儿,以前都说你们家桃子不好吃的,怎么今天突然说甜了?」王小花笑咪咪地说著,一只手在水里洗着衣服。

  她年纪小,不知道那半山的酸桃子对高慧儿一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就随口说了出来。

  倒是一旁的张婶连忙给她使眼色,叫她不要再提这事儿了。

  「小孩子嘛,许是昨晚作了个梦就以为是真的了。」

  高慧儿低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们说著,心思却已经飘到了那竹子上。

  虽然现在没有玻璃罐,但只要能密封住,那黄桃罐头哪还有存不住的?

  洗完衣服回去,高慧儿就从地里叫了阿爹,让他帮忙砍了许多竹子。

  她保留了竹子中间的竹节,然后把没有竹节的都放到一边晒著准备拿来给家里做筷子用。因为要上下都有竹节封著,三节竹子只能取出一个能用的竹筒来,所以砍了五根长长的竹子,高慧儿才勉强弄到三十多个可以用的竹筒。

  她阿爹见识了自家丫头从梦里学来的制糖本事,此时更是疼爱这个小女儿,所以自家丫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没有多问一句。

  等到赵小荷回家发现屋子外面满地的竹子时,高慧儿已经折腾完了。

  「丫头,这又是做什么?」

  高慧儿拿起一个竹筒朝她晃了晃,「阿娘,我找到保存糖水桃子的法子了!」

  赵小荷一听又是糖水桃子,无奈叹气,但还是开口敷衍了几句,「丫头真聪明,连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到。孩子他爹,你把这些不要的竹子收起来,明天你去做些新筷子出来用。」

  高慧儿知道阿娘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但也不急着解释。现在这个时候告诉阿娘她能把桃子保存一两个月不坏,阿娘肯定会以为她又发烧说胡话了,不如多等等,以后用事实来说服家里人。

  她把可以用的竹筒全都搬到了仓库里面去,那里宽敞,放这些东西最是合适。

  赵小荷看着闺女忙忙碌碌,忍不住低声问道:「孩子他爹,咱家闺女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的?」

  高文礼摸了摸脑袋,「刚刚把我从地里叫回来就开始了。」

  赵小荷重重叹了一口气,「咱闺女这是为了咱家啊,脑子都急糊涂了……以后她让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不要和她争。」

  高文礼也疼闺女,自然是点头。

  等到高盛回来后,赵小荷把自己的意思暗地里都和家里人说了,于是高慧儿放完竹筒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更加热切了些。

  「阿爹,这是怎么了?」高慧儿看着一直往她碗里面夹菜的阿爹,更加疑惑。

  阿娘和大嫂平日就喜欢给她夹菜,所以她不觉得有问题,但是一直都是闷头自己吃饭的阿爹突然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儿。

  「多吃点,身体好。」高文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学着赵小荷平日那般说了两句,然后就埋头吃饭。

  高慧儿被他弄得摸不著头脑,但是大家平日里本来就让着她,所以也没有再往深了去想。

  第二天一大早,高慧儿就跑去库房看自己的竹筒,确认可以用了之后,她就用刀子在竹子侧面钻孔。

  因为还不确定密封效果,所以她就只先钻了五个,钻好之后就去林子摘了黄桃,继续像之前一样熬制,然后把黄桃全部灌进竹筒里面去。

  用加热的法子排除掉多余空气之后,她立刻用蜡封住竹子旁边的小孔,然后横著摆放直到蜡彻底凝固。

  从古至今,泥沙和蜡封都是极好用的密封法子,只是高慧儿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蜡封合不合格。而且因为孔洞在侧面,她担心封蜡会被碰到,还特地裹了些干草在外面。

  这一天她就只做了五个,然后就跑去水塘那边帮着大嫂浣洗衣物去了。

  第四章密封法成功了

  「慧儿,这些我来就好,妳快去休息吧。」

  小姑子最近对她太好了,让陈桂香心里有些不习惯。

  「大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妳来操持已经很辛苦了,我现在病好了,应该帮妳分担一些的。」

  高慧儿坚持在旁边蹲下来帮着洗衣服,她知道陈桂香先前因为赵小荷的偏心,心里不舒坦,她不希望感情这么好的大嫂和大哥住后因为这些事情闹矛盾,所以想着能改变一点儿是一点儿。

  陈桂香听得眼眶有些发热,心里很是触动,最终没有再拦著,难得拉着小姑说起了家常话,「慧儿,果园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杀千刀的骗子坑了咱家,妳不要想太多了。虽然家里日子不比以前了,但是妳大哥现在在陶窑做工,每个月工钱也不少,以后肯定越来越好。」

  高慧儿最近做的事情太吓人了,让一家人都很担心,陈桂香忍不住劝了几句。

  「嗯!大嫂妳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家里赚到钱过上好日子的!」

  高慧儿想到她方才已经封存起来的五个竹筒,心里越发欢喜起来。

  明天一早开了竹筒就知道结果了,只要这样密封真的有效果,那她就能把这些罐头弄去北方卖了!

  陈桂香见小姑子听了她的话心思好似更活泛了,心里有些忐忑,不会是她弄巧成拙,让小姑子的病更严重了?

  高慧儿见陈桂香这模样,只以为她是不信,便开口道:「大嫂妳相信我,一定能成功的,这可是爷爷教的法子!」

  陈桂香得了婆婆的嘱咐,又心疼小姑子,哪里会逆着她,连连点头应和。

  因为一大家子的衣裳都在这里,姑嫂俩洗完站起来的时候,高慧儿都觉得双腿发麻。她看着大嫂面无波澜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禁想到平日大嫂经常做这些劳累的活计,心里更加觉得今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陈桂香看出她腿上的不适,赶紧一手端着装了干净衣裳的盆子撑在腰上,一手扶了她。

  「要不要先歇会儿?」

  高慧儿摇摇头,家中还有事情要忙的,「大嫂,我无妨的,只是刚才起得太急了些才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陈桂香看她脸色和寻常一样应该没事,又想着家里的活计,也就唤了先前带来这边玩耍的栓子,往家里走去。

  因为在水塘这边有竹林遮著炽日,高慧儿洗衣服的时候手也在凉凉的水里,所以很是觉得通体凉爽。如今牵着栓子乍一离开竹林,被炙热的骄阳烤著,她竟然有些受不住外面的暑气。

  陈桂香走在她身后,一下子就发现小姑子的不对劲儿,连忙拿了盆子里的一件薄衣出来撑开,让她挡着头顶的日光。

  高慧儿连忙摆手说:「不用,我只是刚才被突然一晒有点儿不习惯,而且这样会把干净的衣裳又弄脏的。」

  连接水塘和家里棚子的是一条山间小道,虽然这条路因为平日里几户人家过来洗衣服会经常走,不至于杂草丛生,但是泥路两旁还是有不少横著的野花野草。

  这些花草上大多结著红色的小果子,如今都已经熟透了,若擦在衣服上会留下些红色的汁液,很不方便清洗。

  「没事,这日头足,当心中了暑气,衣裳回头我再洗了就是,人才是最重要的,妳快把自己遮好。」

  陈桂香是一个很实在的人,高慧儿待她和栓子好,她便全心全意待高慧儿好。

  高慧儿来了也有些日子,知晓她的脾性,也就没再继续推来推去,只是举着衣裳朝她靠了过去,替她和栓子也遮著一些刺人的阳光。

  盆子里自然是有旁的衣服可以用,但如果她真的叫大嫂拿出来这么使,那就是在给大嫂添事儿做,所以只能尽量让大家都能舒服一点儿。

  这只是高慧儿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并没有想很多,却叫陈桂香心底感动,心里暗暗叹气,小姑子可真是一个好姑娘,今后谁能娶了她进门,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两人回到家中时,家里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高慧儿打发了栓子去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玩,然后帮着陈桂香把衣服晾晒在竹竿上。

  做完这些,她眸子微微一转,进屋拿了些还泡在水里的桃子切好和著糖水熬了,然后拿了一个先前阿爹做的竹筒装了,放进凉凉的井水里。

  把东西都归置好了后,高慧儿就去帮着陈桂香择菜,洗干净之后掐成一截一截地丢进清粥里面,加一点盐煮咸稀饭。

  陈桂香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一边说:「这冬寒菜还是张婶给的,她还给了一些自己收的寒菜种子,回头我找个合适的地儿撒了,咱家自己就有菜吃了。」

  高慧儿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现在家里吃清粥的时候一般都是就著阿娘做的咸菜这样吃,就算她对吃的没那么多讲究,也有些受不住了。

  这个冬寒菜也就是高慧儿先前见过的葵菜,就是在石头缝里都能长出来,所以只要稍微施肥就能长得很好,等阿爹阿娘翻出一小片地来就能种上了。

  「嗯!大嫂真厉害,我都不会种菜呢。」高慧儿弯著嘴角夸赞道,她也就只认识一些常吃的菜,连什么菜要什么时候播种都不清楚。

  「噗,妳以后啊,是要嫁到城里面去做少奶奶的,要吃什么菜自己买就是,哪里用得着自己种呢?」

  陈桂香被她的话逗笑了,作为三房的媳妇儿,自然知晓婆婆有心让小姑子嫁去艾家。而且陈桂香私心里也觉得,小姑子这么好这么聪慧的人,只有艾家那般的好人家才配得上。

  高慧儿脸一红,带着几分小孩子的撒娇嗔道:「大嫂,妳快别打趣我了,我还小呢!」

  高慧儿知道这个时代女子成亲的年纪要比自己那个时代早上许多,可那也要过了及笄的年岁才是,她就算要谈婚论嫁,现在也确实早了。

  何况,她如今只是受了这身子的影响,对艾成有几分小小的好感而已,要谈亲事什么的她心里还没有这个打算。

  「哪里是打趣,艾成小小年纪就已经跟着他爹在外面走镖了,家里又有那么大一个镖局,妳以后嫁过去了肯定是享福的。」

  陈桂香说起这事,面上露出些许艳羡与怀念,当初她嫁给栓子他爹的时候,他们三房还没有被分出来,在高家村里还是富贵人家,她能嫁进高家,村里的年轻姑娘可是格外羡慕的。

  但婆婆的手帕交艾夫人先前常来家中拜访,每次她都看着艾夫人穿着绣花衣裳,那料子也顶好,可见家底儿比老高家还要好。

  高慧儿听大嫂提起艾家的情况,还想再仔细问问,就听到门外响起栓子的欢喜叫声,连忙抬眼朝院子外看去。

  果然,高文礼和赵小荷拿着锄头从外边儿干活回来了,高慧儿连忙和大嫂知会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用水绞了帕子递过去给他们擦汗,又赶紧去看先前放在水里冰著的糖水桃子,摸著有凉意了就立刻拿了出来。

  「阿爹阿娘,尝尝这个,直接拿着这竹筒喝,可凉快了。」

  高慧儿把他们手中的帕子接了回来,然后把手中的两个竹筒递了过去,又给旁边咬着手指流口水的栓子拿了一个。

  「谢谢姑姑!」栓子连忙说著,然后用小手捧著竹筒大口大口喝起来,「好甜,好好喝啊!」

  高慧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被井水泡过的竹筒带了几分凉气,使得里面的黄桃和糖水也比平日多了几分清爽,这个时节喝上一口定定会让人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还是闺女脑子灵光,竟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赵小荷喝完竹筒里面的糖水,觉得自己原本被太阳燎得难受的身子一下子就爽利起来,忍不住夸了一句。

  高慧儿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趁机说:「我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卖到北方去一定能赚大钱,珍姨家不是开镖局的吗,到时候可以请他们帮忙运去。」

  原本她打算确定竹筒罐子封起来的糖水桃子不变质之后再提起这茬儿的,但是看着那满山越发金黄的桃子,她担心会赶不上时节,到时候桃子熟透坏在树上就可惜了,所以这会儿硬著头皮先提起了这事儿。再者,要把糖水桃子运到北边儿去,只能借助艾家的力量。

  赵小荷听丫头又提起卖糖水桃子的事儿,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担忧,看来闺女真的是打定主意要做这事了。

  但是她嫁入高家这么些年,就是公公那般厉害的人物也从来没敢做过如此大胆之事,更何况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丫头?这沾了红糖水的东西本来就容易变酸坏掉,怎么可能存放到运去北边而不腐坏?

  但是看闺女这般焦急笃定的模样,她也不愿意坏了闺女的信心,便笑着说:「妳珍姨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定然是要带着成子来看妳的,我便把这事和妳珍姨提一提。」

  高慧儿听得老娘终于同意了,心里一阵激动,笑得红了脸。

  她的发财大计终于要开始正式实施了!如今就是赶紧把剩下的罐头也做出来了,到时候好请艾家的车队带去北方售卖!

  高慧儿的这般模样被赵小荷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用胳膊碰了碰在旁小口喝糖水的高文礼。「欸,孩子他爹,你说这次珍娘来,我和她说说咱家闺女的亲事怎么样?」

  一提到艾成要回来了闺女就这么开心,想来心里是喜欢急了。

  高文礼用舌头舔掉嘴巴上凉凉的糖水,生怕浪费了一滴,脸上有些难色。「咱爹才刚去,这个时候家里还是不要谈喜事比较好,不然娘那边又要发脾气了,说我们不孝顺。」

  高家村这边虽然没有城里那么多规矩礼仪,但是长者去世三年内家中不办红事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大规矩,不照着做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赵小荷闻言斜瞥了他一眼,脾气有些上来了,「我看大房二房那边整天热热闹闹的,也没忌讳著这些,咱家丫头怎么就不成了?」

  「阿娘!」高慧儿看着自以为很小声的赵小荷,羞恼地唤了一声。

  她就站在旁边,怎么可能听不见嘛!

  赵小荷知道闺女脸皮薄,赶紧开口道:「好好好,阿娘不说了、不说了,成吧?」

  三人正说著话,一个身影从外头走了过来,原来是高盛下工回家来了。

  「大哥!」高慧儿连忙像之前一样拿了帕子,又端了凉凉的糖水桃子过去给他解暑。

  高盛接了帕子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脸,面色却很不好看。

  赵小荷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有事,直接开口问道:「是做工的时候遇着什么事儿了吗?」自家儿子是个不会藏事儿的人,从小到大有什么心事全写脸上,一眼就能看透。

  高慧儿闻言也看着自家大哥,果然发现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便轻轻唤了一声:「大哥?」她和大哥相处的这些时日里,虽然大哥平时人很闷不怎么说话,但面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阴沉过,她很担心。

  高盛苦着脸,也没喝高慧儿拿过来的东西,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我、我在陶窑里的活儿没了。」

  高慧儿一怔,自家大哥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陶匠,手艺是老师傅都会赞一句的,如今家里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大哥的工钱,怎的差事说没就没了?

  「到底是咋回事?是你做事不仔细出错了,还是那陶窑里头有人挑事排挤你了?」

  赵小荷也明显急了,一句接一句问著,高盛却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老板收工的时候找我说以后都不用去了,但我回来的时候听村里人说,二伯昨儿个去了陶窑。」

  赵小荷一听就怒了,直接扠著腰就开始吼,「这老二家的也太过分了!拿了百两银子和几十亩好田还不够,现在还要抢你的活计,这是不给咱家留活路了啊!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去找他们说个明白,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她说著就要往外面走,高慧儿连忙伸手拉住她,「阿娘,现在咱不清楚怎么回事,去了也没用啊!」她一边拦著老娘一边回头看高文礼,「阿爹,您快劝劝阿娘啊!这样去了叫人家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可她叫了好几声她爹都没反应,反倒叫赵小荷冷静了下来,也不闹着要去找二房的算帐了,直接往高文礼面前一站。

  「慧儿她爹,你老实说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小荷太清楚自家男人的脾性,若是往常早就拉着她说大事化小不要闹了,可今天闺女这么喊都没反应,一定有鬼!

  「我……先……先前分家的时候娘提过,说二哥家里孩子多,花费大,让……让咱家老大把陶匠的活计让出来给他们……」高文礼自己也心虚,所以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让人听不见。

  赵小荷也顾不得在孩子面前给男人留面子了,直接上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高文礼,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一家人才算数?你看看家里现在什么情形,二房家里有钱有田还用得着你操心?」

  高文礼疼得龇牙咧嘴,想抓住赵小荷的手好让自己耳朵不那么难受却又不敢,怕他抓了让媳妇儿更生气,「我……娘这也是为了自己家里人好,没有坏心思……」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小荷就气得抡起旁边的扫帚要打过去,他拔腿就跑,高慧儿也赶紧上前抓了老娘的胳膊。

  「阿娘,有什么事咱慢慢说!」

  赵小荷看着躲到儿子后面的高文礼,眼睛一红,用力把扫帚狠狠往地上一扔,「高文礼,这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她几乎是低吼著说出这句话,看上去决绝无比,但是抱着她的高慧儿却知道,阿娘的身子抖得厉害,是被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高文礼一看这架势也不敢躲了,赶紧缩著脑袋走到媳妇儿面前。

  「妳……妳打我都成,不要说这样的话。」

  赵小荷把手高高一扬,高文礼下意识往后一缩,但随即反应过来又咬著牙把头凑了过去,只要媳妇儿能消气,让他干啥都成!

  赵小荷被高文礼这样子气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扬起的巴掌只轻轻一下落在了他的胳膊上,「打你又有什么用?打了你,你就能找二房把盛儿的活儿要回来吗?」

  高文礼垂在身体两边的手动了动,「这……那样的话二哥那边不就会有意见了吗?娘也会跟着生气……」

  高慧儿赶紧给自己阿爹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时候说这些,不是让阿娘更气不过吗?

  她看阿爹止住话头不再说话了,便立刻扶著阿娘在屋子外面的石头上坐下,又端了冰凉的黄桃糖水给阿娘退火。

  「阿娘,陶窑的东家也不好,整日里总是克扣大哥的工钱,不去他那里正好。大哥手艺这么好,回头一定能找个更好的活儿干!」

  事实上高慧儿并不知道陶窑的情况,但是现在稳住阿娘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就开口胡诌了几句。毕竟随随便便说不要她大哥就不要,东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小荷素来疼她,这个时候听着她软软带着孩子气的话,嘴里喝着甜丝丝的糖水,也就只是瞪了高文礼一眼,没再继续数落。

  陈桂香一直都在厨房做饭,听外面这么大动静也没敢出来,这个时候消停了,她把凉了一会儿的稀饭端了出来,招呼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高慧儿拚命给高文礼使眼神,他赶紧夹了咸菜往赵小荷碗里面放。

  「阿娘,您看阿爹觉得您辛苦了,让您多吃一些呢。」

  高慧儿也跟着往赵小荷碗里面夹菜,顺势给了阿娘一个台阶下。她知晓阿爹阿娘的感情深厚,若是这些事真能让他们真的离心,那早就已经分开了,怎么会一起过这么多年?

  果不其然,赵小荷喝了一口稀饭,嗔道:「以后不要再这么没脑子,咱们一大家子人也还要吃饭呢!」

  「是是是,绝对没有下一次了!」高文礼赶紧应着。

  爹娘和好如初,家里有些紧张的气氛总算变回了平日的温馨。

  当天晚上吃了饭,大家坐在一处商量了,决定让高盛在家先休息几日再出去找活儿干,他们也都各自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招人。

  如今一大家子都指著高盛的工钱吃饭,若不是家里人担心他心里气不过,一时冲动和陶窑那边起了冲突,这天晚上他都准备贪黑下山去找活儿了。

  一家人自从分家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所以商量出对策后大家便收拾收拾去歇下了。

  而高慧儿心里一边烦恼著大哥遇到的不公,一边记挂著仓库里的竹罐头,也不知道明早去看会不会已经坏了,现在大哥是这个情况,家里就更加缺钱了,她都不敢想如果失败了该如何是好!

  想着这些,她一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山下的公鸡一叫,她就立刻起床朝着仓库去了。

  高盛今天不用上工,但是因为习惯了早起,此时喂完了院子里的鸡之后没事做,就跟在她后面一起去了仓库。

  高慧儿小心翼翼弄开了封蜡,把竹筒里面的黄桃倒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一闻,还是甜丝丝的,没有什么怪味儿。她用手拈起其中一块桃子咬在嘴里,和昨日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因为糖水彻底进到黄桃肉里面,味儿还要比先前更好一些,酸甜可口!

  「大哥!你快尝尝!是不是没坏?」

  高慧儿兴奋不已,但又怕是自己太想要做成糖水桃子所以尝错了味儿,连忙递给高盛让他试试看。

  高盛拿起一块黄桃吃下,惊奇的瞪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妹,妳、妳怎么做到的?」

  在高盛看来,被闷起来的桃子只会坏得更快,而且这还是加了红糖的,但是眼前这些酸甜可口的桃子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以至于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就是照着爷爷梦里面的法子做的,没想到真的可以让黄桃不坏!大哥,我们的桃子能卖出去了!」高慧儿也兴奋得有些头脑发晕,她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再尝试好几次才能找到有用的密封方法呢!

  「快去告诉阿爹阿娘!」她喊了一声,就飞快地朝着甘蔗林的方向跑去,把忙着想要收拾出一块空地来种菜的爹娘强行拉了回来。

  路上她不停地说著,「成了!阿娘,成了!」

  赵小荷知道她最近都在忙着做糖水桃子,现在看她这副激动模样,心里早就有了个大概的猜想。但是尽管在路上高慧儿说了桃子没坏她也不敢相信,因为在她看来那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直到一行人来到仓库前,高慧儿给他们开了一筒黄桃。

  赵小荷和高文礼也顾不得去拿什么筷子了,直接伸手拿了一块给塞进嘴里,随后露出了和高盛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这也太神了!没放井水里镇著,居然也没腐坏。我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赵小荷整个人都欢喜得发晕,难道是她太急着想要给家里找著个出路,所以青天白日里发癔症了?

  切开而且煮过的糖水桃子,怎么可能在炎炎夏日放到第二天还有这么好的味道?

  高文礼则在一边双手掌心合十朝着老爷子的坟头方向磕头,涕泪齐下,「爹啊,我就知道您放心不下我们一家人啊!」

  「丫头,妳爷爷在梦里说没说这样能把桃子放多久?」赵小荷的声音也跟着颤起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闺女之前说的把桃子卖到北方去真的不是闹著玩儿的!

  「爷爷说只要封住了,可以放两三个月都不坏!」

  高慧儿把这个足够让整个高家村甚至整个国家疯狂的消息丢出去,让面前三人都乱了。

  「这、这怎么可能?」高盛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桃子可以放这么长时间的,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用冰镇,也最多放十天不到!

  「真的!爷爷说了,这是古法,现在已经失传了,爷爷生前做的好事多,对家里的帮工好,还给乞丐舍吃食,所以在去世之后才得了这个能救咱们家的法子!」

  高慧儿现在说起这些都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得心应手,反正解释不了的东西全都交给无所不能的爷爷就是了!

  高文礼听得这话,在旁边连连抹眼泪,一边抹一边使足了力气点头,「对!妳爷爷生前,乡亲们都说他是大善人!」

  第五章青梅竹马成子哥

  一家人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在赵小荷的带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压着心头的狂喜立刻一起投入了制作竹罐头的活计中。

  高盛也不急着找活干了,被高文礼每天早上拉着去砍竹子做更多的罐头。

  竹子砍好之后,高文礼就负责处理,高盛则和赵小荷一起去砍甘蔗和采摘成熟的桃子过来。

  而陈桂香负责把桃子切块,高慧儿就负责制糖和煮桃子,还有最重要的密封,就连栓子也一直在旁边帮着洗桃子,一家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在一家人的努力下,只三天就做了快一百筒桃子。

  赵小荷本来还想做,但是被高慧儿制止了。

  「我们先等珍姨回来了,把这些罐头带去北方卖卖看,要是好卖的话,咱们再弄一个作坊,这样会快得多。」

  赵小荷想了想,地里的桃子在七八月的时候才会大面积成熟,现在这些都是他们选出来在高处晒得太阳多熟得早的,所以时间是完全够用的。

  「丫头说得对,这些罐头本来就是做出来卖钱的,我们还是要看看北边儿那边的人喜欢不喜欢。」

  有了赵小荷这句话,一家人就先把做好的一百个黄桃罐头全部放进了仓库里面。

  赵小荷有那么一个富贵的手帕交,家里大事小情又都是她做主,所以想事情总是更加周全一些,于是她在搬罐头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丫头,现在罐头少还成,若是以后咱们做得多了,那竹子怎么够用呢?」

  高慧儿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既然被阿娘提到,她干脆问道:「阿娘还知道别的东西可以来装桃子的吗?」

  她来了这里之后就没下过山,在原主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也都在老宅里面很少出门,所以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得并不多。

  她都想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回收这些竹罐子,只用这些运桃子去北方,再把罐子带回来重复利用。

  不过如果有可以替代竹子的东西,最好是玻璃,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赵小荷看着闺女的样子,也知道她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便转过头去对高盛说:「盛哥儿,你经常做这些装东西的器物,知道有比竹子更好的东西吗?」

  高盛掰着手想了好半天,看着妹妹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想要为家里多分担一些,可是到最后还是摇头,「瓷坛子太脆,一碰就破,怕是不好装桃子。陶罐倒是结实一些,但颜色不好看啊。不过之前有人出高价钱拿着一个透明的东西来问陶窑能不能做,我当时看了,那个东西很光滑,好像是叫什么琉璃的,是外头的东西,那个应该很好。」

  高慧儿听见自己大哥的描述,眼睛一亮—— 琉璃,那不就是古法烧制的玻璃吗?

  她本来以为这个时代没有这个东西,私下问阿娘的时候她也说没有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从大哥这里知道了!

  「说起来,丫头也问过我有没有这样光滑的东西,难道真的有?」

  赵小荷并没有见过,自然觉得没有这样的物件。

  「应该是有的,梦里面爷爷就是拿那样的东西装,所以那个肯定是最合适的了!不过照大哥这么说,那个应该很少见且很贵重。」高慧儿说。

  她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就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性估计不大,毕竟刚才大哥也说了,对方出高价让他们烧那个琉璃,但是陶窑都不敢接。

  那就是说,琉璃很贵,成本的确也太高了,看来还是多种一些竹子比较靠谱。

  赵小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略微思索后说道:「这样的话,等妳珍姨回来了问问她,他们镖局走南闯北见得多,说不准知道在哪些地界里那什么琉璃不会像我们村这边那么精贵。」

  在赵小荷看来,珍娘比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说定之后,一家人把仓库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回到家中。

  大伙儿吃饭的时候,赵小荷严肃地叮嘱道:「这个事情对外面的人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现在家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糖水罐头了,绝对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放心吧,阿娘,我们心里有数!」

  这次就算木讷如高盛都明白这些东西多重要,一直在院子里开心地跑来跑去的栓子也举着手发誓,就是最好的小伙伴都不说。

  一家人压着心头的喜悦,以前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第二日一早赵小荷就又和往常一样去甘蔗地里忙碌了。

  因为他们先前就在地里收拾了些时日,山上的另外几户人家看见了,也只以为他们前几日突然砍那么多甘蔗就是为了把地给空出来,也就没有碎嘴。

  高慧儿跟着陈桂香学了几日种菜,每日盼著小小的种子在院子里破土而出长出嫩芽,日子也过得惬意舒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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